2013年1月28日星期一

连法老也叹息


2003年,启程去埃及之前的一星期,土耳其发生了大爆炸,形同该国的911事件。土耳其的旅游业顿时瘫痪,周边的回教国家难免也遭受池鱼之殃。

翻开埃及旅游业的历史,恐怖袭击游客事件始自九十年代,是当地基本教派分子为对抗政府而以打击旅游业为目标。1996年的哈谢普苏女王殿屠杀游客案是最轰动的事件,一度令埃及旅游业跌入谷底。尔后埃及方面花了不少钱大力宣传国家,再加上老祖宗散发的无穷魅力,才得以令旅游业浴火重生。

一场911事件和接踵而来的反恐战争再度重击旅游业,来埃及观光的旅客寥寥无几,从事旅游相关行业的埃及人个个破口大骂美国人。反美情绪令许多西方游客对回教国家裹足不前,大家心存观望态度。我的德国朋友也说要看“疯狂布什”的脸色,才决定要不要到摩洛哥,因为他的“基督教脸孔”令他缺乏安全感。当时,他已在西班牙南部,隔着直布罗陀海峡与摩洛哥遥遥相望。

初抵开罗,见到开罗博物馆人山人海的景象,还真的赞叹法老王的无限魅力,令这些老外撇开恐怖袭击的阴影,不顾一切投入法老的怀抱。第二天搭公车前往吉萨参观金字塔,门口也挤满了旅游巴士,等着开门时间一到即冲锋陷阵,大概是因为参观金字塔内部是限定人数的原因。但在金字塔区呆了一天后,才发觉早前大家的争先恐后怕是多余的了。这些外国游客都以小团队为主,自助旅行者寥寥无几。当这些团体一窝蜂地挤在同一个景点,感觉就很热闹,当他们旋风一阵的走了,只剩下三三两两的背包客时,才真正感觉到萧条。

这种现象越往南方越明显,因为自卢克索以南的旅游景点,多属沙漠气候。十二月凉凉的天气正是旅游旺季,公共交通如火车和长途巴士往往一票难求,必须尽早订票。住宿旅店也一样属于高峰期,价格还比平时来得高。但是,当我们抵达卢克索的这个12月,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们投宿的旅店设备豪华,普间的价格却介于25至30埃镑(马币15-20左右),价钱还可以再商量。投宿的客人也不多,感觉上竟如淡季。

卢克索西岸的旅游点,除了帝王谷和女王殿颇见人潮,其他如皇后谷、拉美西斯神殿等都是冷冷清清的。尼罗河沿岸其他神殿如Dendara哈尔托神殿、Erfu荷鲁斯神殿、KomOmbo的鳄鱼庙更是难得见到游客。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坐拥整座神殿。难得在这么美好的天气中,可以免受游客的喧嚣,静静地徜徉漫步在古埃及神秘的文明遗址,对我们来说是何其奢侈的一桩美事。但对于靠旅游业吃饭的当地人来说,却是何等的凄凉!看来,连法老也忍不住为他的子民叹息!

阿斯旺尼罗河河畔身着白袍的努比亚黑人船夫,个个闲坐堤边。沿河走去,来兜生意的不下十个,船夫人数比游客还要多。为了争取顾客,价格降了再降。好不容易找到了客人,那也许就是一天的收入,却还要和船上的同伴平分。也难怪坐上他们的船后,总是在蓝蓝的尼罗河上飘啊飘的,就是飘不回岸边。船夫说:没有风啊,我也无可奈何!然后大概要迟半个或一个钟才能上岸,平白无故的被逼多付些船钱。这也许是他们在淡季时多赚些钱的方式,但旺季也要使上这一招,生意清淡的程度可想而知。

不知道这些小市民究竟会把眼前的生活难处怪罪在奥沙玛或布什身上?无论如何,我暗自祈祷恐怖主义不要变成新世纪人类的魔咒,成为人们生活的阴霾!



2013年1月24日星期四

白雪苍茫话达豪


不断飘雪的慕尼黑难得今天终于雪停了,天空依旧是阴沉沉的。驶往北部郊外的S火车二号线,所经之处,一片白色苍茫铺天盖地,景色一派肃穆萧瑟。我们在达豪(Dachau)下了站,再转724巴士到集中营去。

司机在达豪站停了车,用麦克风告知前往集中营的乘客到站了。几乎所有乘客都下了车,原来都是前往同一个目的地。从车站还要步行一段路才抵达集中营入口。一路上,寒气袭人,冻得人直把颈往领口里缩。围在铁丝网里的集中营在天寒地冻中沉默着,大门敞开,入场免费,欢迎每个人来回顾一段离我们不远的历史伤口。

一群德国学生在老师带领下,驻足在入口不远处墙上的平面图前。老师在讲解,讲的当然是德语,我们听不懂,但学生们个个神情严肃,很专注地在揭一个旧伤疤。

1933年3月22日纳粹在这原为军火库的地点建了第一座集中营,作为囚禁他们的敌人,包括政敌、犹太人、神职人员等的所在,残暴地掀开20世纪史血腥的一页。那一天,距离现在只有80年,经历过那个世代的人,也许,还健在。

偌大的一座集中营只保留了昔日的厨房,今日已辟为博物馆。远处空旷的营地只遗留下一座座昔日牢房的墙基,在白雪覆盖下,显得异常肃穆和平静。踏入博物馆,迎面是一幅覆盖了整面墙的大版图,标示出当年中欧地区纳粹集中营的散布点。前厅展览了各类文件、海报、剪报,那是迈向成立第三帝国的前奏。再往里走,就来到一座长形的展览厅,那一段令人隐隐作痛的历史正一页页地在面前展开,才掀开数页,就已把人的心狠狠揪住。

无数的黑白照片和旧文件,尽管只是一些平面遗物,但那陈旧斑驳的画面、单调的色彩、森冷的气氛,却足以把人压迫得有点窒息。当我终于瞥见了那熟悉的条纹衣裤,整个人不仅紧绷了起来。对于有关纳粹的影片并不算陌生,那种残酷无情的迫害,电影已拍了很多。但是,当这么多实况拍摄的照片放大并展示在眼前的时候,却要比任何影片都要真实,心,不由自主地颤抖了。。。囚犯被押入营,开始了炼狱般的生活;那些形容枯槁的面孔,那些饱受折磨的脸庞,那些女人和天真的小孩,那些堆积如山的鞋子,那双铁丝网后眉头紧锁凝视着没有明天的眼神。。。。天啊!有两名囚犯被双手反绑在树上,其中一人松绑后趴在地上,双手再也直不起来,身旁站着一名趾高气扬的军官,一脸傲慢地看着地上那痛苦的人。这是什么样的疯子啊?

粗重的工作,少量的粮食,过度拥挤的牢房,各种疾病的传染令囚犯饱受病魔摧残,还有令人毛骨悚然的生化实验。有人受不了自杀了,活着的也难逃被送入煤气室和焚尸炉的厄运。看到这里,心中莫名的悲戚令我再也无法继续‘参观’下去。我推开出口的大门,逃离了博物馆,也逃离了最后那场等待着观众们的半小时纪录片!

出口的大门前,一群扭曲纠结的人形雕像赫然在眼前悲凄的挣扎,无言以问沉默的苍穹。不远处营地里的中央大道两旁,当年囚犯们所栽种的白杨,早已落尽叶子,在寒冷的冬天里肃立。一片白雪苍茫中还可清楚看见牢房墙基,犹如抹不去的污点,特地遗留下来见证历史,也提醒人类。

尽管集中营最终获得解放,尽管那是人类最终的胜利,但那莫名付出的代价却深深烙在人们心中。因为,那毕竟是个不远的年代。经历过那个世代的人,也许,今日,还健在。

2013年1月23日星期三

寻思玛特玛他


早上10时30分,老旧的地方巴士准时开出车站,往卡贝斯西南43公里的玛特玛他嘶吼而去。凹凸不平的路面,令车身抗议似的发出此起彼落的吵杂声响,仿佛威胁着全身骨架将随时轰然摊开似的。

窗外景观逐渐荒凉起来,只有长着一丛丛野草的赤红沙烁地。极目远望,一片如海浪般起伏的暗红色群峦,绵延至远天,那情景极富超现实意境,令人恍如踏上了月球。

玛特玛他住着北非原住民Berber人。每天,一辆又一辆的豪华游览巴士和成群的四轮驱动车不断地涌到这座只有一千人口的僻静村落,就是冲着Berber人的穴居,还有那酷似月球表面的奇异地理景观而来。曾是《星球大战》外景拍摄所在,似乎更增添了人们对她的兴趣。

巴士停在村里的广场,将近中午的玛特玛他,天气酷热得令人快疯掉。公车里仅有的4名旅客,都不约不同来到Sidi Driss旅店投宿。这是座打通了四个穴居后改装而成的地下旅店,从外观看来好像只有一扇门,实在无法估计它的实际规模。走入旅店,才发觉里头别有洞天。我们穿过一洞又一洞,绕过餐厅、公用浴室,才来到今晚的落脚地:那一个个围绕着露天圆形庭院而凿的土穴。尽管只提供基本的床和公用浴室,但是夹着其酒廊乃星球大战场景的名气,这里的收费以背包客的标准来说并不低廉。但是下榻于这么奇特的旅店还是头一遭,我们也乐得过一个奇特的夜晚!

玛特玛他小村一眼望去只有疏疏落落十几户人家,清一色的白墙蓝窗,但已和地中海沿岸浪漫的蓝白世界完全扯不上边。登高一望,发现那凹凸不平的地形下处处隐藏着生机,地面上一个个好像被炸开的窟窿,皆内有乾坤。

穴居是Berber人为躲避酷热而采用的居住方式,具有冬暖夏凉之功,沿用至今已超过千年。他们在这奇异的地方,往地底挖掘深达六公尺的圆形庭院,再沿着庭院周围掘穴而居。有一隧道自庭院通往地面,联系着穴居和外界。这种建筑形式与黄土高原的窑洞有相似之处。

今日,很多穴居已废置,有的则成为饲养家禽所在。渐渐地我们发现,只要看见土丘上或窟窿边设有电视天线或电线,就是“活”穴居。我们走向一个又一个的窟窿,寻宝似的找寻活穴居,但并不想打扰里面居住的人家。可惜每次一走近地下庭院顶缘,机警的狗儿总会竖起耳朵吠起来,院子里养着的鸡鸭或羊儿也会立刻一阵骚动,里头居住的人就知道又有人来窥探他们的生活了。

一名戴着暗红色帽子,佝偻着背的老人,看见我们居高临下观看他的庭院,友善地招手相邀。我笑着拒绝了。老人却热情的不断招手,还亲自走到穴居入口处来邀请。我犹豫了一下,在好奇心的驱使和有点盛情难却之下,终随着他揭开了穴居生活的神秘面纱。

我们沿着隧道走入他的露天庭院,首先看到的是羊栏。由于语言不通,我们只好互相比手划脚,他身边有一对好奇的小孙女欢笑而腼腆的跟随。我们亦步亦趋,随着他掀开一个个洞穴的布帘,帘内却是另一番天地,舒适整齐的主人、孩子和孙子的睡房,全家人共同活动的客厅兼饭厅,还有一个蛮大规模的厨房,物质生活看来还不算太贫乏,与贫瘠的外观形成强烈对比。

由于不想叨扰太久,我们略略参观了一下即告辞。老人指了指我的相机,示意拍照。我以他的穴居为背景,为他和阿水合了张照。这时,夕阳把土黄色的穴居给染上了金黄。我内心很感谢老人的善意,辞谢而去。刚欲举步离去之际,他伸出手来,向我们索取参观费。他指了指我们两人,比了十个指头。“什么?十个Dinar?”我吓了一跳,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摇了摇头,实在没有能力付这么昂贵的收费。他顿时收起温和的笑容,板起了面孔,和适才判若两人,伸出的手迟迟不肯收回去。

原已料到这次的善意盛情,可能会是一场交易。不出所料之际还是有点意外。十个Dinar太贵了,在这个国家,一流的博物馆和遗址,最高票价也不过是2.5Dinar一人。

老人的要求令我有点失落,也有点愤怒。这是在突尼西亚的第九天,我已对一路上不断遇到的虚伪的友善感到很厌倦。清晨里,当我站在这个南部小村的土地上,感觉不禁更深刻了些。

晨里的玛特玛特很宁静,游客们还没涌现,只觉得这个奇异的小村和天底下所有的小村一样,是那么的静谧纯朴简单,那样的与世无争。我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站在这里,还有那许多和我一样身份的游客。

正发着呆,一名小孩自不远处飞快地跑到我身边,伸手就讨:“un Dinar。”

老旧的地方巴士又载着我们远离了这个地球上的月球,车内的我思潮起伏,想着无烟囱工业带来的另类污染,是不是把人的心灵伤得更重一些呢!


注: 1999年 1 Dinar 差不多相等于 1 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