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30日星期五

理塘的颜色


2009年11月,心情低落的我漂流到世界高城理塘,这天恰好是生日,难得理塘为我的生日填上了看似强烈但却和谐的色彩,让那颗失落的心不再显得如此苍白!那么湛蓝的天空,天空下醒目的黄色墙面配合红色屋檐和窗棂,门槛上静静坐着一位着绛红色僧袍的喇嘛,这一刻,时光即使不是静止的,也是徐徐缓缓的,沉淀了所有应该沉淀的!

2010年4月13日星期二

阿汉布拉宫的回忆


来到格拉纳达,我非去阿汉布拉宫一趟不可!

前日在Antequera小镇到BBVA银行打算预购入门票,但果真如书上所指,门票早已被订购一空。我心里就紧张兮兮地,担心真的到了格拉纳达之后买不到入门票而错失入宫的机会。我也许可以到了马德里不看Prado博物馆,到了托雷多不看大教堂,但我就是到了格拉纳达非看阿汉布拉宫不可,就像到了巴塞罗纳非看高第不可一样。这可不是因为阿汉布拉宫是世界文化遗产的缘故,而是因为我多年来弹奏的一首古典吉它乐曲—阿汉布拉宫的回忆,让我在少年时代就不禁情牵于这座内华达雪山下的神秘宫殿。我真的很想亲身看看这座摩尔人在欧洲遗留下来的最辉煌的建筑,在缅怀摩尔皇朝兴衰之际,感受当年作曲家现代吉它之父泰雷加,如何徘徊于这座皇宫最终谱出脍炙人口的不朽名曲。我,更突发奇想,梦想着带着一把吉它在宫殿里弹奏一次阿汉布拉宫的回忆,虽然,,这终究只不过是个梦想,没有人会让我将吉它带入宫里的!不过我还是忍不住这样幻想着!

阿汉布拉宫太热门了,简直是一票难求,特别是在旺季的时候。有人甚至在几个月前就预先上网或在指定的机构预订入门票,每个人都不想到了格拉纳达却无法参观皇宫或浪费时间大排长龙买票。售票处每天会保留2千张票售于临时购票的游客,先到先得。由于人太多,人龙一大清早就在售票处门外排开了。听说我们要到皇宫去的西班牙人都说:“要早一点去排队喔!”于是,我们果真的于清晨五点多就头顶晨星,摸黑步行上山,抵达入口处时左右连个鬼影都不见, 我心里暗自好笑,不知我们是否史上最早抵达排队的游客!还好皇宫守护森严,还可见到通宵执勤的守卫,黑暗中的等待总算还不寂寞。从来没有在旅行中做过如此疯狂并难以理解的事,突然觉得自己也"kia su" 起来了!如此在广场上的木椅呆坐到6时45分,才看见一辆德士驶上山来,来者是两名日本女子,大家一见空寂的广场就只有我们四人,都不禁相视大笑,大概都为自己的早到而觉得不可思议。但确定的一点是,我们这最早抵达的四人将肯定买到入门票!



阿汉布拉宫的范围很大,其中贵为焦点的非纳萨雷宫莫属,好像大家来这儿只是为了看她。为了应付每日如潮水涌至的游客,管理当局强制人们在买票后的半小时内必须进入纳萨雷宫参观,以免络绎不绝的游客,将皇宫挤得水泄不通。不过只要一踏入宫里,阁下就可慢慢欣赏,想呆在里头一整日也无人理你。一般上除了纳萨雷宫殿,人们还有兴趣看看其他著名的建筑如城堡、旧宫遗址和天堂中的花园,所以会赖死不走的人不多。

纳萨雷宫是摩尔人回教宫殿艺术的代表,无论是木质天顶、圆拱、墙面、瓷砖与石雕,都极尽精雕细琢之能事,以几何纹图案结合阿拉伯文字艺术,达到宗教的各种象征目的,这绝非金碧辉煌的俗气,而是利用简单的建材创造出精致优雅,线条匀称的高超艺术。大概当年王朝辖下各地所有手艺高绝的名匠都齐聚此地,共同创造这座摩尔人史上最辉煌的建筑了。

在眩目于这些精绝的艺术之际,最吸引我的却是宫中无所不在的水。宫内庭院处处,院中都建有大水池或喷水池,门廊或大堂内也不时出现几乎嵌在地面上的小座圆形或贝壳形喷水池。庭院中平静如镜的水池不仅有清凉的作用,还如一面明镜般将光线反射到周围的厅堂内。水中的宫殿倒影,自然形成了视觉上完美的巨型几何图形。那些风格一致,小巧简单如圆盘一样的喷水池总在适当的地方出现。这些喷水池的风格有别于一般欧洲常见壮观的喷水池。圆形水池中心一管喷口,严格来说水并非喷射而出,而是自喷口往上汩汩而流,在池中泛起阵阵涟漪。这汩汩涌流的水,不激起喧哗的水势,却潺潺流动如歌,在人去楼空的宫殿里,仿佛在咏叹已如烟云般飘逝的辉煌岁月。我陡然间明白了泰雷加在谱写阿汉布拉宫的回忆时,全曲运用颤音技巧的目的。当年,这流动的水也许就牵动了他,写下这首不朽名曲,那全曲颤音所构成的旋律,奔流如眼前的水流,幽怨轻吟一代皇朝的兴衰。那圆盘中汩汩涌动的水流,仿佛就是乐曲节奏的注脚。



水,俨然是宫中的灵魂,她有实际的作用,也带来视觉上的美感,还创造了冥想的氛围。难以想象没有了水的阿汉布拉宫会是如何一副景象。毕竟,她的辉煌,正在于完美地结合了装饰艺术、空间、水和光线。

阿汉布拉宫是摩尔人心目中的人间天堂。联同哥多巴三层拱形巨柱如林的大清真寺,摩尔人将最辉煌的建筑艺术成就留在了依伯利亚半岛上,尽管人去楼空,尽管这两座建筑的整体美感在一定程度上因后来天主教王朝强行增建而被破坏,但实在也无法掩盖她们眩目的光芒。比邻的天堂中的花园(Generalife),在九月的天气中依然繁花似锦,很难想象春天来临时,这里的花儿会是如何争奇斗艳的喧闹。我们在舒服凉爽的花园内,坐在长椅上不知不觉困了,想起宫中那汩汩涌流的水,耳际很自然地萦绕着回肠荡气的阿汉布拉宫回忆的曲调。阖上眼,就让我们在这人间天堂中甜美入梦吧!

2004年9月

(此文曾刊于星洲日报)

2010年4月1日星期四

靠近天堂的梅德奥拉


在希腊北部,辽阔的德萨里平原西端,宾图斯山脉开始绵延的地方,有24座自然形成的垂直巨岩,骤然从地底升起,力指苍穹。在那陡峭嶙峋的灰黑色巨岩之颠,赫然盘踞了一座座有数世纪之龄的中古修道院。这么一个奇异的地方,令我毫不犹豫来到了希腊中北部,一个叫梅德奥拉(Meteora)的地方。

梅德奥拉就在Trikala东北22公里的小镇Kalambaka北缘。小镇栖息在巍巍的岩石脚下,嶙峋的巨岩好像被放大了数倍似的兀立眼前。离小镇2公里的美丽小村Kastraki,位于岩群西端,是探寻梅德奥拉的最佳起点。

秋天的希腊,游人渐稀,小村子更是看不见多少外人。我们住的民营旅店,一推开窗,灰黑巨岩巍然立在眼前。夜晚,一轮明月悄然自岩顶升起,月晖洒落全村,四周寂静得有离世的感觉。

梅德奥拉巨岩于数百万年前因海浪的运动而形成,再经时间侵蚀成现有的各种形状。垂直的峭壁几乎无法长出什么,只有岩缝或如平台般的石颠还可见顽强的绿意挣扎着冒出来。在这几疑无路,连猿猴也难以攀爬的险峰绝顶上,竟然于600年前,获拜占庭修士的青睐,建起了一座座修道院,成了重要的修道场所,并形成了一个叫梅德奥拉德的修道区。任谁来到这里,看见一座座伫立岩顶的修道院,都不禁疑问当年是如何将建材运上这些最高达623公尺的顶峰,这着实令人颇费思量。

梅德奥拉修道区的历史可以早溯到11世纪,其实在更早的9世纪,这里已开始有隐士隐居在岩石的洞穴或裂缝中。随着修道士的增加,才逐渐具有一个修道区的雏形。但真正的壮大还是当第一座修道院Great Meteoran兴建之后才开始,那是14世纪以后的事了。

这座由阿塔纳修斯修士兴建的大修道院,于1356至1372年间建成。1388年,当这位修士门下一名塞尔维亚族王孙,退休到这儿修行时,结果为修道院带来了许多特权,无形中令它俨然成了整个地区的隐士和修士的至高权威。而修道风气也于15、16世纪时兴盛起来,鼎盛时期竟有多达24座修道院!

经过数世纪的洗礼,修道区自18世纪开始趋向式微,现今只剩下6座修道院——Great Meteoran、Agia Trias、Varlaam、Agios Nikolaos、Agios Stefanos和Roussanou还驻有修士和修女。尽管如此,一座座险立绝顶的修道院却引来了络绎不绝的游客,而陡峭的岩石如今也已成了攀岩者的天堂。

步行是发现梅德奥拉的最佳方法,我们先搭乘巴士抵达最高点Great Meteoran,再沿下山路——探访沿途的修道院。Great Meteoran是梅德奥拉最大、最高也是最重要的修道院。中古时候,要到达岩石之颠,修士们用连接的梯子或裹在网里从顶峰吊下地面。今日,修道院已建有115梯级的走道,通往顶峰。人工凿出的通道穿入石壁,再迤逦而上至巨石之颠。但那些着黑袍黑帽的东正教大胡子修士,还是没走这些人间凡道,他们坐在仅容身两人,功能如缆车的箱里,从修道院滑落凡间。


站在修道院临崖的木造露台上,只见正面两大巨岩之间,Kastraki村的红瓦白墙就静静地躺在山脚下。不远处的Varlaam修道院在另一座巨岩绝顶上,背着朝阳,迷迷蒙蒙地宛若仙境。举目四望,也难怪修士们会钟情于这样一个地方。这里背有绵延山脉,前有辽阔平原、苍翠树林及美丽的小村,修道院下临深渊,地势险峻,恰如人间和天堂的桥梁。


尽管沿途参观了各修道院,我始终还是钟情于从远距离观看这些岩顶上的建筑。那种画面令人动容于宗教的无畏精神,还有一种与世无争的高拔。其实修道院内的教堂都保存了不少拜占庭时期的壁画,但内容多描绘宗教纷争的血腥场面,与周围的自然环境有些格格不入。于是,当我往偏远的Agios Stefanos方向走去时,我却不往院里去,而是沿着这条蜿蜒在高高山坡上的路,尽情饱览雄伟的岩群。我跑到一块悬在险崖边缘的巨石上,看深渊另一边以万年形成的岩群,领略了“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境。这时,四周一片宁静,天地间只闻猛烈的风声呼啸,我不禁仰卧在那临渊的巨石上,闭上眼,任风吹掠,细细体味一种千古的静谧。


多年后,想起希腊,除了怀念那爱琴海上梦幻般的蓝白世界,最忘不了的还是这风中的千古的静谧!

1999年9月

(此文曾刊于星洲日报)

2010年3月22日星期一

向大师致敬



南下去古城贝桑松之前,我们特地在贝尔佛下站,这是座没有什么特色的法国小城,只以制造子弹火车闻名,旅游书上完全没有关于这儿的住行资料。但我们还是下站了,因为这儿可以搭乘去廊香(Ronchamp)的火车。为了去廊香,即使必须滞留在这乏味的小城也是在所不惜的。

学建筑的人大概已知道了我们的目的,是的,此行乃专程到廊香朝圣现代建筑大师柯比意(Le Corbusier)的旷世杰作--廊香教堂(Chapel Notre Dame du Haut Ronchamp),那小教堂正是伫立在廊香村后茂密的山林中。

廊香实在是个很小的村子,好像我们这儿只有一条大街的甘榜。谁也没想到一位建筑大师竟在这藉藉无名的小村留下了他得意的旷世杰作,但如果稍微了解柯比意的生平,那是不难理解的。先进的法国国铁小火车将我们载抵廊香,车窗外不远处的金黄色密林中依稀露出教堂如修女帽的屋顶一角。深秋里,下站的是我们两人。假日沉寂的村子里只有传统的烘焙店开门做生意,售卖法国面包和令人食指大动的甜点,我们选择未曾尝过的甜点当早餐,然后一边享用美味的甜点,一边沿着蜿蜒在村屋秋林中的山路,以朝圣者般的虔诚,走向山坡上的教堂。这样的一刻,对我来说,才是在法国的浪漫吧!城市里那堆积如山散发霉味的落叶,还有无时无刻不得不小心翼翼闪躲着的无所不在的狗粪,实在令人无法浪漫起来!

行过欧洲,数不清曾到过多少大大小小,风格迥异的教堂,但从来没想过教堂也可以建成眼前这个样子。那奇特的外观,如果没有资料说明它有如祈禱的雙手、修女帽或海中航行的船首,原谅我实在无法将它和教堂联想在一起。洁白的墙壁除了爱琴海小岛上的白色教堂,似乎和欧洲传统教堂扯不上边。也许我们都被深深地烙印了教堂应该都是某个样子,而柯比意充满诗意的建筑语言,不仅是对传统的颠覆,同时他更创意地运用空间和光影,为教堂建筑创造了不可言喻的超凡境界!

小教堂难以和其它有名的大教堂在体积上一较长短,教堂内也看不见任何金碧辉煌的祭坛、雕刻精细的唱诗班席位、逼真的大理石雕像、巨大神秘的玫瑰窗或高耸成林的巨柱,有的只是数排深色长木椅,和点点摇曳的烛光。但很奇妙的,置身在这简洁的空间里,人们会不自觉地沉浸在一股祥和、静穆和宽广的氛围里,丝毫不感受任何空间的压迫和局促。

这奇妙的氛围首先源自教堂内交织着的神秘光线网,这些自然天光透过一堵厚达两公尺的弧形白墙上许多大小不一的彩色玻璃窗,形成了蓝、红、黄、绿等彩色光线,再沿着墙上特别设计的由外而内逐渐放大,功用犹如灯罩的“通道”导引和扩散,交叠投射在教堂内,制造了黑暗分明的层次感,整个空间顿时充满了神奇的自然光影效果。来自宇宙的光令教堂有了生命,与心灵之光起了共鸣。再细看教堂内部,大师将內墙与屋顶接壤的地方分离,形成了一环光区,令厚重的屋顶仿佛漂浮在空中一般,这很奇妙的解除了空间所带来的压迫和局促。除了这明显的两个特点,整座建筑当然还有其他许多可以让人解读的空间,分析起来可以写篇论文,但最重要的却是无论你懂不懂建筑,凡走入这座小教堂的人们都能在这里感受精神的升华,宁静、平和、喜悦随时盈满内心,正如同大师在教堂门口的留言:I have intended to create a place of silence, of peace, of inward joy………

于是,我懂了,至高无上的心灵胜境,原来并非得藉由具体的巨大和辉煌来表现不可,柯比意让我们见识了另一种可能性,他奇妙的创意超越了形体,为人们创造了心灵上的静穆,即使平凡如你我,亦能深切感受,这也许正是大师之所以成为大师的原因吧!没有深奥晦涩的象征语言、繁复华美的修饰,完全是一种简单直接的感觉,而这样的简洁又是多少创意和深厚功力,还有几许的人文关怀所酝酿的成果。无怪乎这座建于1950年代,最不像教堂的教堂,会成为建筑史上的旷世杰作,同时也是建筑师们心中的麦加!


我们坐在教堂内的木椅上,感受那奇妙的空间所带来的静穆,再踱到外头的青草地绕着小教堂转了又转,看了又看,最后走上教堂东北方向一座非几何比例的迷你玛雅金字塔上,从一个稍远的距离和角度,看看这座独特的教堂,蓝天下、绿草茵上,那圣洁的白色教堂似乎本来就应该在这天地之间。

凡教堂皆有钟楼,廊香教堂也不例外,当然,大师的钟楼又再一次有异传统,那座位于教堂西部树林中的钟楼,严格说来不是楼,而是一座由四根不高的朱红巨柱竖起的架子,撑起了三口古钟,那颜色带点中国式的古色古香。我对这“开放式”的钟楼爱不释手,想象钟声回荡在林子里,回荡在小山上,回荡在宇宙中,竟然久久不忍离去。


2005年11月

(此文曾刊于星洲日报)

2010年3月17日星期三

白孔雀


这是我最珍贵的照片之一,原因无他,可遇不可求!

至今为止,这是我唯一一次看见了白孔雀。那是在2005年春天当我和文君还在英国的时候,我们去了Leeds Castle。走入古堡的园区内不久,就瞧见了他,不知何故,他一看见我们就不断的鸣叫,然后蓦地开屏,骄傲地展示那洁白无瑕的羽衣裳。我见机不可失,连忙胡乱的对了对焦就按下快门。很幸运冲洗出来的效果对我来说算是完美。听人说,看见白孔雀开屏,会有好运,是真的吗?

闯入卡萨尔堡



远离了绿洲,远离了迷城,偏远的突尼西亚南部大地实实在在地荒瘠苍凉。

南部小镇Tataouine和Medenine的周边地区,散落了多座北非原住民柏柏人(Berber)奇特的卡萨尔堡。我们专程深入这些荒凉的古村,寻访柏柏人遗落的过去。

Tataouine小镇虽然可见熙来攘往的景象,但毕竟位于落后的南部,各方面的建设都比较缺乏。从镇上往卡萨尔堡(Ksar,注)的距离不太远,但交通非常不便,除非租一两四轮驱动车或的士,否则得辗转乘坐村人采用的公共交通。

乡村道上的车子本来就少,在加上这里英语简直不通行,我们偏又法语不灵光,问起车来形同“鸡同鸭讲”,结果这些近似咫尺的卡萨尔堡,犹如远在天边。我们足足耗了一天半的时间才成功去了离镇东22公里的Ksar Ouled Soltane、西南22公里的Douiret以及往西18公里的古山村Chenini。但这一两日来与北非乡民的接触,却是此行最难忘的经历!

尽管在小镇里仍然无可避免当地男性的骚扰,但当车子穿行于乡郊,一切都仿佛回归正常了。我们终于可以很自由的在南部的小村钻,没有遇见纠缠不清的导游,没有性骚扰的男人,没有乞讨的小孩,没有乘机敲诈的司机,没有任何对你有企图或有敌意的人们。在这里,遇见的都是纯朴善良的乡民。我们像是不小心闯入了一个单纯而未经旅游污染的世界,而人们也仅是对不速之客有些好奇,笑笑地多望两眼,仅此而已,一切生活如常依旧。



这些僻静的乡下难得看见几个游客,无论是来到著名的Ksar Ouled Soltane,残败的Chenini或是荒弃的Douiret,我们都是仅有的旅人,常常自由的坐拥整座卡萨尔堡。在修复得最好的Ksar Ouled Soltane,我们在如蜂巢般的堡里尽情攀爬又窄又陡又险的梯级,在黑黝黝的穴群中钻。庭院外一群乡民闲坐着喝茶,偶尔有一两名当地导游前来搭讪,拒绝了也不纠缠,任由我们自在的玩乐。

来到南部的穷乡僻壤,我们讶异地发现,无论多么荒僻的小村,都少不了学童的身影。往返于古村与镇上的巴士往往只有早晚一班,就为了载送学童上下学。当我们摸黑搭上往Chenini古村的早班巴士,看见一大群男男女女的学童早已候在村口,等着上学,终于不得不佩服这个国家的政府,对教育的平等与普及化所作出的努力。

最荒僻的Douiret卡萨尔堡早已荒芜了,古村人去楼空,只剩下高高山头上孤零零的一座废墟。攀登堡顶的路也已模糊不清,我们小心翼翼的择路攀爬,结果还是被困半山,进退不得。幸好遇见一名当地人,尽管语言不通,他还是尽心协助我们登上了堡顶,然后才满意地离去。

站在高高的卡萨尔堡上,周围广袤的大地一览无遗。我们躲在残败的卡萨尔堡阴影里,瞭望这苍凉而辽阔的北非大地,天地间仿佛只有我们两个异乡人,感觉孤独但自由。遥望那个渐渐远去的身影,以为是恶梦的国度终于让我们在这里找到美丽的感动!

1999年10月

注:卡萨尔堡是拥有无数称为gorfas的小穴,昔日用来储藏油或谷类的仓库。当地的干燥气候以及堡内阴凉的温度,能让谷类存上数年之久。当阿拉伯在第七世纪入侵时,由于卡萨尔堡一般都建在地理位置绝佳之地,于是被扩充成了防卫要塞。

(曾刊于星洲日报)

2010年3月16日星期二

风之故乡


沿着Kali Gandaki河河谷溯流北上的这条山道,就是安娜普尔那山区热门的登山徒步路线,Jomsom Trek。河谷是Thakalis人的故乡,但在Jomsom以北的地区,沿途已尽是藏人村落。远方的河谷深处更藏着一个神秘的西藏古老帝国Mustang。

海拔2590公尺的Tukuche,刚好位于两个民族聚落分界所在的理想位置,古时候正是两族商业往来的重地,经历过一段辉煌繁荣的岁月。今日的Tukuche却已成为一个僻静的村子,昔日辉煌已不复见。即使位于这条热门的徒步路线上,也难以引起徒步客的注意。徒步的人们一般只是路过而已,偶尔歇歇脚,然后就继续往北到全村尽是白色石屋,且杏树飘扬的Marpha过夜去了。

我们走过宽广的河床,来到这个风的故乡,在一间小茶座前的杏树下歇脚。午时的村子很宁静,只看见一两位妇女,和一些嬉戏的村童。纯真的小女孩见到陌生人也不害怕,很快就与我们玩成一片。也许她们还不清楚拍照是怎么回事,面对镜头时觉得很有趣,完全没有不自然的感觉。尽管我们最后也往Marpha去了,但还是非常想念Tukuche这些可爱纯真的小孩。

1997年4月

不一样的威尼斯


迷路,在威尼斯是令人雀跃的事。远离游客的喧嚣,往迷宫般的小巷随意乱钻,望见水道上晾晒着衣物,听见某个窗内传来谈话声;偶尔走到空无一人的campo,仿佛岛上所有人都霎时间蒸发了;转过一道巷,却又碰上成群放学孩子的欢声笑语....这样的威尼斯,空气中有浓浓的生活味道。

1999年11月

永远的阿布辛贝


每天早晨九点钟到午时这段时间,是阿布辛贝两座神殿最热闹的时刻。大概所有来到埃及南方阿斯旺的游客们,不管是团队还是自助,都会在这段时间抵达,趁阳光还和暖的时候,于徐徐微风中参观伫立纳塞尔湖畔的拉美西斯二世和他的皇后纳法塔丽祭祀神明的两座神殿。

拉美西斯二世神殿殿前坐着四尊20公尺高的巨型雕像,雕的形象一模一样,都是国王自己。我们都称他为天下第一大自恋狂,在埃及的土地上,凡有他出现的地方,都少不了自己的巨型肖像,大概是人们最无法忘记的法老了。就像人们去了吴哥城,最记得无所不在的加耶伐尔曼七世(Jayavarman VII)神秘的微笑一样。

当年,这张威震四方的面孔,端坐在帝国南方边疆的尼罗河畔,在这条孕育埃及文明的母河上游,傲视整座努比亚大地,提醒着所有扬帆进入埃及国土的子民,这是法老的土地了。而法老拉美西斯二世是无敌的战士,南方努比亚最好安安分分,向法老俯首称臣。那个时候,谁会想到阿斯旺以南的尼罗河区有朝一日将变成汪洋大湖呢?终于,傲视了三千多年的巨雕,不得不离开它原有的岗位,来到阿斯旺以南280公里,比原址高65公尺的湖边高地。

那是发生在1960年代的事,埃及政府决定在原有的阿斯旺水坝以外,再兴建一座更大的水坝,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尼罗河泛滥成灾的问题。这座大坝建成之后,整座大坝以南的地区都会被淹没,而这一段尼罗河畔无数的文明古迹也将沉于水底,永不见天日。为了拯救这一大批文明古迹,埃及在联合国文教科组织的协助下展开一连串艰辛且耗资不菲的抢救工作,将14个重要遗址迁往安全的所在,其中四个则送给了给予协助的国家。这一段救迁工作的过程都详尽地记录在阿斯旺博物馆里,里头有人类不计肤色、宗教,为了保护祖先遗产而共同努力所付出的珍贵感情。

搬迁拉美西斯二世这两座神殿的工程之浩大,尤为罕见,其中牵涉的专业人士之多,过程之艰巨令人咋舌。因为这两座神殿原是在岩壁上凿刻而成,要将它整座搬迁实在是令人头痛的事,单看数据已令人瞠目结舌:搬迁工程耗资4千万美金,神殿被切割成2000块巨石,每块重一至四吨,自原址一块块地搬迁到阿斯旺南边280公里一座特造的山壁,再一一重建以还原神殿原貌,整个过程前前后后共花了四年时间,绝对称得上是现代科技的创举!

如今,神殿依旧,切割过的痕迹只有近观时才看得见。其中一座已塌的雕像头部依旧如原址般的留在巨像脚边,每年2月22日和10月22日黎明第一道曙光穿透殿堂照亮圣坛内三座神明的“神迹”,照常出现,只不过提早了一天。

这新的遗址,即使远在南方沙漠深处,但不论早晚,游客还是很多,只有在午时阳光猛烈的那段时间才是最安静的。伟大的拉美西斯二世曾一度被埋在漫漫黄沙中,直到1813年被瑞士探险家发现为止,1817年经过清理后才得以重新望一望久违的尼罗河。如今离开了相伴千年的尼罗河,那看了千年的大河美景也永远消失了,它只有默默俯视这世界最大的人工湖。(现已被三峡大坝取代)

这座原本为子孙们带来福祉的大坝,如今已衍生许多意想不到的后遗症。大坝建成之后,埃及人的生命之河已不再泛滥成灾,水流量可以控制了,但是数千年来河水有规律的泛滥所带来的衣索匹亚和中非高原的肥沃淤泥,却积留在水坝里了。大河两岸的耕地从此不再肥沃,三角洲更是日益贫瘠,农产受影响,农人只好使用化肥,连锁问题于是衍生。而积留在湖里的淤泥,也许有一天也会将大湖给填塞。这是现代埃及人的隐忧,但谁能担心这么多呢!也许,再来个数千年,法老依然端坐,依然傲视大地,依然富倾天下,而这片被誉为“尼罗河赠礼”的大地,也许,将是一番沧海桑田呢!

2003年12月

2010年3月6日星期六

寻访阿尔卑斯山中的冰川


当英国人威廉文亨于1741年首次看见这座冰川,将之形容为突然凝结的汹涌海洋,Mer de Glacier遂因此得名。于是,当我们来到阿尔卑斯,自然地就慕名去寻找这座隐身在大山中的冰川。

我们是在深秋里一个黑幕重重的傍晚抵达阿尔卑斯的。老火车载我们穿山越岭来到白朗峰主脉之下的夏牧泥(Chamonix)深谷。这是条长达20公里的深谷,形成于第四纪,由冰河所凿,山谷两旁都是高耸云霄的花岗岩尖峰和雪山,但此刻火车窗外黑漆漆的,除了山村飘忽的灯火,什么也瞧不见。暗夜中,在夏牧泥山镇下了站,四周已是一片寂静,我们在漆黑的寒冷中寻找宿舍,远离街灯昏暗的镇上,月光下蓦然发觉那巨大的雪山冰川赫然出现眼前,距离近得不可思议。我们下榻的宿舍后窗可清清楚楚地望见雪山,自山上奔流而下的Bosson冰川犹如挂在眼前,那情景仿佛多年前在尼泊尔山中徒步时夜晚留宿某个山村时一样。不同的是喜玛拉雅山区小村都是汽车铁轨无法抵达的深山,这儿却是难以想象的交通繁忙!有人说,别以为法国阿尔卑斯是人迹罕至的偏远山区,她的交通可是发达方便,人口也不少,夏牧泥镇本身就有一万人了,挺热闹的呢!何况夏牧泥还有条隧道直通意大利,每日来来往往的重型车辆真不知有多少!看来也没错,夏牧泥谷除了同名的夏牧泥小镇,还有其他九座村镇。小镇规模不小,独立的山区风格木房子比比皆是,镇上当然还少不了高耸的钢骨水泥了。这里有欧洲最高的缆车索道,任何人都可以不费吹毫之力抵达海拔三千多公尺的Aiguille du Midi峰上,看欧洲最高的白朗峰。爬雪山的、徒步的、滑雪的、观光的,统统都涌来这里了。为了应付滑雪和观光客,这里到处都建有索道、缆车、架空滑车,要上雪山简直是太方便了,方便之余不免破坏了山林自然的味道!

深秋的季节大概是群山最寂寞的日子了,像我们这样的徒步者一般都在夏天来。因为秋天的白日逐渐缩短,深秋里的阳光更是慢慢远去,难得放晴,海拔高的地方还常常下雪。日短夜长对山中徒步来说实在是件头痛的事,不仅徒步路线受制,而且还必须赶路,以免黑幕降临还滞留在山林中。

前往冰川这天的天气阴沉,气温很低,但气象预测说不会下雪,天气不至过于恶劣。夏牧泥镇有专行的山区火车前往冰川,但我们还是选择步行。投入阿尔卑斯的山林正是此行目的,凡是可以步行抵达的,我们都不乘任何“车”。

夏牧泥镇海拔1037公尺,我们必须攀上1913公尺的Montenver才看得见Mer de Glacier。地图上绘出两条可前往冰川的山径,我们决定先走海拔较高的往Caillet方向的山径前往冰川,然后自另一条较低的Mottets山径绕回来。山径徐徐攀越一大片桦树林,随着海拔的攀升,慢慢的换成了云杉。尽管天气依旧阴阴沉沉,但我们还是很享受置身这一片寒带山林的感觉。寒带林不像热带雨林那样神秘狂野,没有什么毒虫猛兽,却多了分宁静和浪漫,特别是深秋季节,树叶都变黄了,落叶满地,为苍山点缀了色彩。踩在铺满落叶的小径,感觉像踩在柔软的地毡上,即使双脚都走得倦了,我们还是觉得比火车代步来得有趣。



走了近两小时四十分,终于抵达火车终站Montenvers。这时,四周云雾迷蒙,群峰都笼罩在涌动的云雾之中,我们仿佛走上了云端,身边不时有轻烟飘舞。看台前那巨大的冰川呈S字形自群山中滔滔奔流而来,寒气森森,银光霍霍。李白诗云:黄河之水天上来,看这冰川气势,亦犹如自天上开山辟地的奔流而来。这是阿尔卑斯山脉第二大冰川,长14公里,宽1800公尺,深400公尺。这深达400公尺的冰川看似凝固了,事实上正以惊人的速度悄然流动,冰河中央每年移动达90公尺!看台后的山壁有座岩洞,洞内展示了在白朗峰及周边群山找到的水晶,各式各样,奇异瑰丽,有的竟重达400公斤。尽管比较珍贵的水晶只展示照片,但也足以令人大开眼界了,更佩服那些攀在悬崖峭壁上寻找水晶的人!

从洞里出来的时候,不料眼前却是一阵雾锁冰川,白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然后竟飘起了细雪,海拔高的地方果然天气变幻莫测。我们赶紧沿着往Mottets的路标下山。这条路乃沿着冰川旁的山林往下走,一路都是踩着大石块前进,仿佛走入石头迷阵,还好路标很明显,都在适当的时候出现。Mottets和Caillet一样,是山中雅致的茶座,在这个徒步淡季都暂停营业了,空荡荡的不见人影。Mottets茶座正好在冰川下游的悬崖边,这儿有条小径直通往冰川,可以近距离观赏冰川下游,还可见到冰川上一洼洼神秘诡异的碧绿小水潭。.

后来我们到山谷南部的群山中寻找白朗湖时,在一阵突如其来的风雪后,于海拔两千公尺的高山上,赫然看见深谷另一端的Mer de Glacier,在四周高耸云霄的花岗岩尖峰和雪峰群中奔流而下,那完美的S字形至今仍深深的印在脑海里!

2005年11月

追寻一座都德时代的村镇


有人开玩笑说,要不是他们穷得没有钱装修房子,我们今日可看不见这么一个美丽的都德(Tudor)时代的乡村了!听起来有点幸灾乐祸,但Lavenham确是因为这样的历史原因而成为今日美得不得了的英国乡村。

像英国其他小地方一样,星期日的Lavenham没有任何公车服务,于是我们特别安排一个没有工作的周末,去看看这座保存很好的中世纪英国乡村。 这一次,火车是自利物浦街火车站驶往伦敦东北方向,朝东安歌利亚的萨佛克郡南部的乡野奔去。最靠近Lavenham的火车站位于萨伯里镇(Sudbury),此行火车并非直抵萨伯里,我们必须在中途转站,乘上一辆只有一节车厢的小火车。小火车步履轻快,呼啸着钻入了萨佛克郡的乡野,空气中顿时弥漫着青草的芳香,清新怡人。萨伯里是英国田园风景画家盖因斯布洛(Gainsborough)的故乡,这里曾是东安歌利亚的纺织业重镇,我们必须在这儿转乘巴士穿越乡野才辗转抵达Lavenham。

曾经,Lavenham是全国排名第十四富裕的乡镇,那是十六世纪初期的鼎盛繁华了,是纺织业为她带来的富裕。这里曾经一度家庭工业发展蓬勃, 编织的羊毛呢料外销到全英格兰,欧洲,甚至北非和亚洲。但这一切繁华在十六世纪初达到巅峰之后却在新世纪未降临前即烟消云散。当纺织业自家庭工业转型为工厂制造业,纺织业中心移师英格兰北部和西部。Lavenham的辉煌也因此一去不复返,人们竟然拮据得连重建房子的钱都拿不出来了。于是村中的半木造屋就这样风雨不改的伫立到今日。当年的时代悲歌,谁想今日那老房子却成了著名的文化遗产!

Lavenham是完全英格兰式的中世纪半木造屋小村, 她没有德国浪漫之路沿途小村童话般的诗情画意,不如阿尔萨斯葡萄酒之路满溢的浪漫色彩,却展现一种英式朴素简单的古趣。村中无所不在的半木造屋正是都德时代的东安歌利亚传统建筑风格的代表。房子的木条结构是一板一眼的直线,粗细不一,不经修饰,偶而出现一两道交叉的弧线,乍看之下好像小童在不同颜色的纸版上涂画的线条。体积不一的木条原是房子的框架,却也勾勒出房子的脸谱,木条间的石墙除了典型的白色,还有橙黄,粉红,褐色等。将近五百年了,房子都老了。木材不比石材坚固,年代一久远,双层房子都变形了,更何况村子本就建在不平整的地形上,但当局还是努力让他们继续歪歪斜斜的伫立着。木房子都返老还童似的,咿咿呀呀纷纷摆出各种有趣的姿势。有的楼层不平稳了,水平线因承受不了重量被压成了自然的弧形,有的整副墙都倾斜了,好像随时迎面压向路人或用力一推即应声而倒;有的像戴着歪歪的帽子,有的则侧着头在看来往的人群,有的仿佛迫不及待的探出头来吓唬过往的路人!总之,千姿百态,令人忍不住去追逐他们动人的姿势!



美丽的半木造屋主要散布在市集广场,市区大街, 沃特街,叙令街形成的四角形区域。伫立广场上的市政厅就是一座庞然的白色半木造屋,标志着十六世纪初期的富裕;广场另一头源自14世纪末的Little Hall却又是不同风格的色彩鲜亮;沃特街有成排各色的半木房子;市区大街的Crooked House则不知歪着头看着人来人往多久了! 他们都见证了小镇的风光吧,也无奈于转眼即变的虚幻。静看时事的变迁,这些老房子肯定不胜唏嘘,曾经站立成一种傲然的姿态,尔后又成了千金散尽的卑微,现在又是受尽保护的珍贵,老房子们怕都要胡涂了!

关于这些半木造屋,有位朋友曾笑说,他们盖房子都不用尺量啊!英国好多小镇都可见这些 “不用尺量”而建的半木老房子,典型的黑木条纹和白石墙,一律的歪歪斜斜。是岁月让这些半木房子都佝偻了,Lavenham众多的老房子也不例外。旧时代的建筑总显得特别美丽,那种美丽除了因为稀有而显得珍贵,同时也多了分岁月酿成的独特魅力。年代久了,房子斜了,线条曲了,岁月不经意地让房子们站成另一种姿势,让他们都站成了一件件古老的艺术品。

如今,只有1千7百人居住的小村,因为这些老房子的存在,基本上还是很热闹。 许多人都跑来看看这些古老的美丽。 今日,我们钻入这座都德时代的村镇,追寻的正是经那古老岁月酿过的香醇味, 让自己投身在无数美丽线条和色彩组成的时空里, 身边依稀交叠着十六世纪的光影!

2005年

(此文曾刊于星洲日报)

2010年2月4日星期四

沙漠玫瑰



在突尼西亚南部的沙漠地带,深埋着一种咖啡色玫瑰,当地人将它采出来,当纪念品销售。细看之下,所谓的玫瑰原来是形似玫瑰的矿石,有的大如花束,有的则碎成了一朵朵怒放的玫瑰。在酷热难当又荒凉贫瘠的土地上旅行,乍见这天然的沙漠玫瑰,顿时有一丝浪漫的感觉。

1999年10月

丝绸之路1

前言

丝绸之路篇是我在1996年第一次自助旅行所写下的经过。字里行间所描述的90年代的中国,和今日的中国已有天渊之别。回顾以前的经历,觉得很有趣,也很珍贵...

两千马币闯丝路

丝绸之路,一个美丽又神秘的名字。这条跨越高山,横过大漠,连接东西方文明的古交通要道,曾经上演过多少动人心魄的历史剧,又遗留下多少文化遗产?年少时代,观看过日本人拍摄的丝绸之路记录片。最难忘记万里沙漠中,落日血染的天空底下,一群骆驼商旅的剪影缓缓滑过山脊....还有那举世闻名的莫高窟,喜多郎的音乐。这样的影像悄悄占据我年少的心,远在万里外的古丝路开始不停地向我召唤,终于,我来了。现代版的丝路之旅当然不像古代商旅顶着炎炎烈日,靠双脚,骑骆驼历尽千辛跋涉千里万里,而是借助长长的铁轨和公路,交替着乘坐火车和公车,奔赴一场历史之旅。

第一次上路就选择到中国,要说不怕那是骗人的!那时候,坊间流传着许多对中国的负面印象如没有门的厕所、脏、乱、上当、扒手、火车出轨....等等,但自助旅行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旅行方式,并非为浪漫,只是要自由,想让自己在旅游中保留一份暇意和自主,任性和空间,顺便来一场自我挑战,更可以用不多的钱走更多的地方。因此,那种种令人怯步的印象当然就置诸脑后了!

我们没花多少时间准备,一决定要去,就开始买书找资料,拼命钻图书馆,只希望多做一些功课,让自己对丝路的背景多一些了解,不至于在中国这个文化巨人面前,变成侏儒,也不希望在历经千年风霜的城墙古迹面前,只有看着石头的感觉!

当一切行装都已准备好,我们三个女大学生即手握直飞北京的机票和仅有的两千马币,踏上了中国大陆,开始了四十五天的丝路之旅,自西安-天水-兰州-嘉峪关-敦煌-吐鲁番-乌鲁木齐,一站一站地深入西北,再继续往南抵达中巴公路的起点喀什。

乘火车去西安

飞机越过万里长空,抵达北京国际机场。四月的北京春寒料峭,树木似乎还不愿意抽出新芽,触目所及一派的萧萧瑟瑟,毫无绿意。北京并非第一站,我们马不停蹄自机场乘公车到北京火车总站,希望能赶上当天往西安的火车。其实, 我们并不确定今晚是否还有往西安的火车,只想碰碰运气。到了北京总站,不想却扑了个空,原来往西安的火车始发站已迁往新建的北京西站。我们赶紧打车赶去西站,三个人四十元,知道被人“砍”了,却也无可奈何。下午近五时的北京开始堵车,我心里非常焦急,手中新买的《全国铁路旅客列车时刻表》告诉我,往西安三十五次列车六时五十分就开了,距今不到两小时,买不到票的话就得在北京过一夜了。车子好不容易挤出了车龙,来到西站。西站好大,人海茫茫中却不知该到哪儿买票。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位于楼上僻静角落的外籍旅客售票台(注1)。很幸运,还有硬卧票!这时的我,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注1:那时候还分外宾内宾。

西江饭店

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越过石家庄,太原,进入陕西,来到了西安。西安乃古时候的长安,丝绸之路就是以这儿为起点。下了站,首要任务就是寻找宾馆。我们到车站附近的公共电话亭打电话,电话亭犹如大马某些小镇缴付泊车费的小亭子,有专人服务,用过后才付钱。我按照书上的资料,打电话到数家最便宜的宾馆询问,蓦然惊觉,不知是手中的书早已过时,还是这里的通膨率太高,电话筒另一端总是客气的说:“二十五元,那是几年前的价了!现在四十元一人是最便宜的!”听了真叫人泄气。看来,第一天就超支了!正当为找不到便宜宾馆而烦恼,突然来了一位年轻女郎,问我们是否要投宿,二十五元一人,还附有浴室,标准间?叫什么珍珠泉酒店。哇!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姑且不理会真假,好歹要去瞧瞧。于是三个憨女人竟然跟着一位陌生人沿解放路往南,搭了三站的公车,来到了珍珠泉酒店。这酒店竟是华丽非凡,真不肯相信会有二十五元一人的三人间。“这是总行,你们要便宜的在分行,还要走一段路呢!”果然不出所料,心里顿时有些后悔那么轻易相信别人。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已经来了,就随她再走一段路吧。我们自大街拐入西一路,走了约五分钟,来到一家叫西江饭店的旅馆。我心里暗想:什么分行,简直是开玩笑,她大概以为我们是文盲!穿过小院,来到接待处,老板是一名三十岁左右,架了一副老土的黑框眼镜,模样不错并带着股书卷气的男子。这里的三人间果然是二十五元一人,双人房加床位,还附私人浴室。想起书上的谆谆善诱:住宿前要检查房间、厕所、水供,确定有供洗澡和饮用的热水,以免住下之后才发现货不对办。于是,一一检查,觉得还过得去,只是厕所有点脏,走廊阴暗,空气中似乎老凝着一股厕所异味,也许飘自公厕,但我们还是决定先落脚再打算。付钱登记时,不知如何填写单位资料,于是向老板请教。领我们来的女郎悄声地告诉他我们是马来西亚人。只见他脸色微变,连忙摇手说:“不必填、不必填!”我疑心顿起,难道这里竟是招待所?大陆的招待所是不准接待外宾的,如果半夜公安查房被揪出来,就得马上“走路”,搞得流落街头的下场。我急忙问她,谁知她竟说:“没问题,这里可以接待外宾,不过多数是南非人!”南非人?天!左右都不见半个黑人或白人的影子啊!我们三人脸色都很难看,心里打定主意住了今晚马上走。那女郎阴魂不散地尾随进房,掏出两张旅游卡分别是东西二线游,极力游说我们参加当地的旅行团。至此,方恍然大悟,原来是搞旅游的,只可惜她耗费了这么多时间,却找错了对象!

那一天夜里,旅馆楼下、走廊不时传来拍门声、叫喊声、吵架等各种嘈杂的声音。我们一直提心吊胆,疑心是公安查房来了,结果整夜都睡不安稳。新加的床位被搬去堵住了门。这床,大家都不肯睡,因为床单隐隐透着股厕所的异味,我简直就认为它是晾在厕所里的!所幸一夜平安无事。谁也没想到这一住就是六天,直到离开西安为止。整座西安城只怕很难再找到这么便宜的住宿,而且地点位于市中心,四通八达,附近一带更是售卖各种各样风味小吃的餐馆。离开西安那天,真是依依不舍,这样的一家旅馆,也许只有像我们这么笨,这么穷的学生才会误打误撞地住进去吧!很想念那位书生模样的老板,常常对我们嘘寒问暖;还有不厌其烦任由我们拿热开水,带我们找诊所的年轻女服务员。虽然一楼空气中凝着的那股异味在我们离去那天依旧没有散去,但这里有人情味!

闯入古都

西安是有计划兴建的古都,街道井然有序,不拐弯抹角。人行道又长又宽,走在路上很舒服],觉得人是主角,而不是车。初临异境,总是有太多的不习惯。夹在熙来攘往的人潮中,也许我们的模样儿很怪吧,常常都引来不少的注目礼。那眼光从上至下打量了数遍,最后一定停留在我们的鞋子上。那是双Power白球鞋。我们觉得很奇怪,于是也注意起街上行人的鞋子来。原来,没有白鞋,更没有球鞋!人们的鞋子一律是深色皮鞋。而且放眼所及也没有牛仔裤夹克。男人一律西装衬衫,女人也是西装洋裤,长发披肩,有的艳丽得像一朵花。牛仔裤的革命还未入侵呢!看来,倒是三个不伦不类的女生闯入了古都,扰乱了原有和谐的画面而显得不协调起来!也难怪惹来众多的注目礼了。

西安人很好奇,凡是与常规不同的举动都会特别注意。刚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们是不用钱包的。第一次掏钱包付钱,就很不自在地感到不只一双眼睛盯上了它。最初以为是“见钱眼开”,然而仔细观察之下,原来大家付钱时都是伸手往口袋里一掏,掏出一大把的人民币。不是因为富有,而是人民币一、两角的小钱都是纸币。这些纸币经千万人之手这么掏来掏去,显得又脏又破,皱得像咸菜,那上边还不知匿藏着多少细菌呢!从此以后,我也学会了像他们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来付账,而我的双手也仿佛如纸币般又脏又烂,无论如何再也不敢随意拿东西吃了!

西安有太多太多的古迹了!以西安为中心的陕西有“中国自然博物馆”的美称,因为这里散布着数不清的陵墓、古城、宫殿、寺院,那是十一个朝代在此建都所遗留下来的成绩。这么丰厚的文化遗产,没有半个月以上的时间是走不完的。在这里六天,足迹所至,非博物馆,即旧迹遗址,除了惊叹、沉湎于历史的浩瀚、艺术的璀璨,却也深深感到难以消化。因为脑袋太小,实在装不下这汹涌澎湃、排山倒海而来的历史长河!

除了西线游,这里大多数的名胜古迹都可乘坐公车到达,非常方便。在中国挤公车(更确切地说是公共交通),最能体会什么叫十二亿人口,那真正是人潮汹涌,万头钻动,不仅脏、乱、吵,还得忍受令人窒息的汗臭、烟味,并随时提防扒手。但是坐公车真的很过瘾,可以“深入民间”,看尽人生百态,而且又经济,人民币几角钱就可以顺利到达目的地,又不需花上多少时间等车,想起在吉隆坡搭巴士痴痴苦等的痛苦,就觉得在这里很幸福!

兵马俑

著名的兵马俑、秦皇陵、华清池及半坡遗址都属东线游。西安火车站附近有提供一日游服务的面包车,包挂东西二线,也有直抵兵马俑的公共汽车。选择搭公车的我们在顺利上车之前总是逃不过一场混乱的拉客行动。甫至火车站,就有人群蜂拥而至,七嘴八舌“兵马俑、华清池”不由分说地轰炸过来,念过上万遍的广告词溜得那么快、那么响亮,像是要吵架似的,令人难以招架。好不容易冲破人墙,因为我们“去过了”,可是这只是成功通过第一道关卡而已,306、307号公车附近正好是这些旅游面包车的车站,那里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那些先生小姐们喧嚣霸道,非要人坐他们的车不可,还批评搭公车是瞎折腾,真令人烦不胜烦。我们都憋了一肚子气才得以顺利坐上公车,心里不禁感叹,这里真的没什么“人权”!

兵马俑这座人称第八奇迹的遗址,是西安的旅游重点。我们终于来到慕名已久的遗址,站在俑坑边,看到了一行行排列整齐的陶俑,如此高大勇武,威风凛凛,仿如天兵神将,果然展现了秦朝的雄霸与气魄!陶俑个个栩栩如生,个个拥有不同的样貌体形,仿佛正是依照当时秦军将士们的样子而塑。我想起了电影《秦俑》,该不会是活生生的将人涂上陶土而塑成的吧!陶俑只能远望,只有二号展览厅几座玻璃展览柜里的陶俑可供人近观。细看之下,陶俑的指甲,鞋底的鞋纹等细小部分都清晰可见,真不知耗去了当时的艺匠多少时间和心血呢!偌大的一号坑有一半已将掘出的陶俑重新埋回地底。据说,现今让人参观的陶俑已因氧化作用而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在还没有足够的金钱与科技来保护这些远古文物之前,让它们重回地底也许是最明智的作法。

我不知道该佩服那些制造陶俑的艺匠还是秦始皇。秦始皇十三即位起就开始为自己建陵建了三十六年之久。没有他,就没有兵马俑。但是带着这么大的军阵陪葬,不也是一种贪恋和虚荣吗?站在秦始皇陵的丘陵上,环顾四周,都是望不尽的农田、阔野、山峦,其中某一处田野正覆盖着始皇宏伟豪华的地下宫殿。。。我当然会臣服于他的雄霸和才略,但在此刻,面对那一望无际的农田,还有那一层层匍匐于山坡上的梯田,那种用尽每一寸土地的辛勤劳作,比任何事都更能感动我的心!带着这样的一种心情来到华清池,我顿觉兴味索然,对杨贵妃没有兴趣了,对她沐浴嬉戏的古迹名胜视若无睹起来。只是找个寂静阴凉的所在,远离喧哗的游人,什么也不想的任时光流去。


麦积山石窟-东方雕塑陈列馆

清晨,自西奔的列车上下站,天空就飘起疏疏落落的雨丝,仿佛在提醒我,这儿就是天水哦!

一夜之间,我已从陕西进入甘肃省了。这座小镇有个美丽的名字,叫天水。天水与黄河之水天上来并没有什么关系,来这儿亦非为了水的缘故,虽然渭河正横越此地向东奔流而去。令人不辞劳苦自往兰州的列车中途“出轨”,逗留在这伏羲家乡的小镇,作一次美丽的寻访,是离这儿三十五公里的麦积山石窟!

清晨的天水站冷冷清清,天没破晓,站外依旧黑凄凄一片,只有数盏昏黄的街灯苟延残喘的发出微弱的光线。雨丝不断洒落,似乎毫无停歇的样子。我冒着沁凉的雨点,钻入站前停泊着的公车丛中,寻找开往麦积山的车子。那是一辆小面包车,仅有的一辆,仅有的三个旅人。看来现在还不是旅游旺季,而且,据说愿意专程去麦积山的游客也不多。三三两两的乘客陆续到来,都是当地人,这小乡镇是难得见到外国人的影子了(注2)。小小的面包车总是塞不满,我知道“不满不走”在这小地方依然是个‘潜规则’,但是还能够体谅这些讨生活的人。毕竟,游客参观两个景点(通常还包挂去仙人崖)的车费低廉,十元而已。如果只是到麦积山单程只收五元,生活并不富裕的。

由于想给麦积山多一些时间,好让自己能悠游一番,于是不打算去仙人崖,不想强迫自己去履行一般游人的节目。司机与跟车夫人都很年轻,见我们坚持,并不相逼,任我们去,我开始觉得这地方跟西安是不一样的,在这里,灵魂可以拥有自由!

车子沿途经过农村,老旧的农舍、绿油油的麦田、黄澄澄的油菜花田,在雨水刷洗下显得很干净。远处山峦氤氲着浓浓的白雾,忽隐忽现,像在挥洒着天然水墨画的笔法。寒风穿过窗缝袭来,冷得令人哆嗦。虽然带着沉重的行李,我还是尽情享受掠过窗外的一幅幅农村图像。想起等着我的将是如何令人惊叹绝倒的艺术、景致,内心不禁狂喜,亦悄悄埋怨起下不停的雨来了。一路上陆续有人上车下车,原来这路面包车不光是载送旅客而已,而是乡村道上的公共交通呢!乡人们熟络地交谈、话家常,那回荡在车内浓厚的乡土口音,就像缓缓飘自田野间的歌谣,那么和谐自然。我突然抛开了连日来在西安的不畅快,心情飞扬起来。

半路上,我们还顺道在司机的家方便。那是典型的农家厕所,建在猪栏旁边,门口还守了只汪汪的大狗!猪栏里那只臃肿肥重的母猪滚动着身躯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我们惊然发现原来她竟是在吃着………我大概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无法再吃大肉包了!

秦岭西段北麓就是麦积山石窟的所在。雨中的麦积山氤氲着白蒙蒙的雾气,增添了几许古意。我们将行李寄放在小店里,才沿着两旁古木参天的石级走上山。来到山前,最先抢入眼帘的是东崖的三座大佛像,果然栩栩如生,形神兼备,雕工之精美令人赞叹。密如蜂房的洞窟都开凿在险崖绝壁上,走在连接各洞窟的飞栈上,顿时有踩着“凌波微步”的感觉。尽管栈道很牢固,畏高的人还是免不了会手抖脚软,想起古代工匠的胆识,不无惊叹折服!洞窟是自西秦以来历代不断开凿而成。每个朝代的泥塑、石雕都展现了不同的风格,不愧为“东方雕塑陈列馆”,但请原谅我还是分辨不出哪个为北朝的秀骨清像,哪个为隋唐的丰满圆润!

倚在飞栈的栏杆,远眺四周的梯田山峦,却不禁要感谢这一场雨将麦积山罩上了一层朦胧面纱,将大地洗涤得一尘不染。尽管身体被淋湿了,但可以大口大口地呼吸清新微寒的空气,只觉得很奢侈,很幸福。滴答的雨声之外,再没有任何声音。这是离尘嚣很远的地方。这里没有喧哗,没有世俗,有的只是最静谧淡朴的生活本质。

冒雨到小店取回行李的时候,我赫然发现将钥匙忘在行李的锁头上,顿时为自己的大意惊出一身冷汗。但,行李不是好好的吗?不是原封不动么?那一天,我的心一直都在热泪盈眶。是这样的好地方孕育了这样敦厚的民风吧!还有什么理由会让人后悔中途出轨,专程老远地跑到这儿来呢!极难忘怀那一年的四月烟雨,我梦想中的桃花源!

夜里,我们又登上了西奔的列车,清晨醒来,已置身兰州,这座西北第二大城,古丝路的交通重镇。我们急迫地渴望享受一个热水淋浴,洗去累积了一天的风尘。可惜天不从人愿,我们下榻的宾馆只在晚上的时段才供应热水。于是,只好忍受混身的脏臭,跑到甘肃省博物馆去了,为了看那只四蹄翻飞、驰骋在空中的铜雕骏马,还有仪仗队。馆里有详细的丝路历史介绍,还可以看到不少大地湾、仰昭、马家窑、半坡等文化的出土文物,绝对绝对超出票值!

第一次上公共浴室

久仰中国宾馆的公共浴室,偌大的浴室里只有仅能遮挡一个人的窄窄的破墙隔成的洗浴间,没有门的。有的甚至连这一堵墙也省了,只有左右两排挂在墙上的淋浴头,淋浴时大家可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中国女人通常是泰然自若地扒光衣服享受舒服的热水淋浴,有的还走来走去,互相帮忙擦背或聊天。我们对于这种浴室奇观很惊叹,轮到要亲自见识一番的时候免不了又紧张又害怕,又觉新鲜刺激,那种复杂的心情就好像要去天体海浴场!

兰州饭店的公共浴室门口只用一条“半天吊”的布帘遮住。掀开布帘,门内有张长木椅,还有供人摆放衣物的木架。正常的程序是在这儿脱了衣服后才走入浴室淋浴。我们却不敢如此大方,只好拿个塑料袋装了替换衣服到浴室里。浴室共有八个淋浴头,用窄窄的仅能挡住一个动弹不得的躯体的墙隔开。我们本来暗下决心拼死去冲冷水,因为没有热水浴室里就不会有人,可惜冷水冻得会死人,只好挨到晚上8时,窥准了浴室里没人,赶紧闪入小小的浴间,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凉’。正忙得不可开交,偏偏就在此时来了三个女人,大方地脱得一丝不挂走进来,浴室马上变得很热闹,因为她们正一边淋浴,一边热烈的交谈。我只觉自己心跳一百,手脚僵硬得不听使唤,并拘束地强逼自己面向内墙,不敢随便乱动以免春光乍泄,然后乱洗一遍,草草了事,并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目不斜视地逃了出去。回房的走廊上,只觉脸上热烘烘的,不知是热水浴的缘故还是脸红!

第二天晚上,浴室很快就被一群妇女占去了,我只好坐在长椅上等。浴室里春色无边,赤裸的女人们在面前晃来晃去,妇女小孩像集体淋浴,非常忙绿,同时高声谈笑,很是热闹。我却如坐针毡,直挺挺的坐在长椅上强逼自己目不斜视。好不容易轮到我了,实在不敢脱得一丝不挂,于是老觉得不时有眼光飘到我身上,因为,最与众不同嘛!

后来,一路上习惯了公共浴室,已不觉得稀奇尴尬了,就像厕所没门已经没什么大不了一样。因为,只要越自然、越随俗,是没有人会注意你的。更何况,浴室里蒸汽迷蒙,就算看到也是若隐若现罢了!你有没有试过正在一间只容身一人的公共洗浴间淋浴时,有人‘刷’的一声掀开布帘,老实不客气的说:“喂,快点儿,我正等着用呢!” 那才真叫刺激叻!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兰州是典型的工业城市,一般城市的交通阻塞、钢骨水泥,她当然少不了,这与想象中的'瓜果城'有很大的距离。走在人行道上,还会看见妓女像扑猎物般往迎面而来的男生身上猛靠。卡拉ok在这里非常盛行。白塔山公园自山脚到山顶,都散布着茶座或露天卡拉ok。星期天,休假的人群都涌到这儿来,音响播送着强劲的时下流行曲,唱卡拉ok那种五音不全或机械式缺乏表情的歌声弥漫了整个公园,与周围的花草树木显得格格不入。想不到这里最POP歌曲竟然是孟庭苇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我好受不了这种声音污染,这里没有一个公园应有的鸟语花香和舒缓的节奏,有的却是一种城市人星期天休假却无处可去,只好千篇一律重复着相同的娱乐活动的悲哀,就如那不断重复唱着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朵雨做的云......

于是,我逃下山,宁愿跑到临近的黄河大桥上,看黄河水静静地流,看桥岸边的绵羊市集,闻那浓烈刺鼻的臊味!

被逼买保险

甘肃境内自从有位日本人乘搭公车遇车祸身亡,即强制性规定每位乘搭公车的外国人买保险,否则买不到车票。我在兰州车站买票时不小心吐露身份(一直自居内地人!),结果买不成去刘家峡的车票。其实车票才十元,保险却要四十元,实在不愿意给。我心想,糟透了,往刘家峡的船只十点左右就开了,赶不上船今天就去不成炳灵寺!于是,我们只好赶紧转车到胜利饭店去赌赌运气,希望那里有面包车开往刘家峡。直到坐上了面包车里仅剩的三个后座,看看腕表,七点半,总算还赶得上船,这才松了口气。唉,在这里要省钱可是一刻也不能透露外国人的身份啊!

车子冲破晨雾,蜿蜒在峰峦起伏的群山中。山险陡,没有树木的山体纵横着曲折的小径,是走出来的,那情景像极了陈凯歌电影中的“黄土地”,只不过这儿的山不是黄的,而是暗绿的。河谷险滩上不断出现采石工人裹着寒冷辛勤地劳作。这里没有草原平地,却也放牧着牛羊。数不清的羊群斑斑点点的点缀着苍山,羊儿们在这里已习惯了攀山越岭,山脊上依稀可辨放牧人的身影。再往前走,田都匍匐着往山上爬!雄拔孤傲的群山丝毫无阻生存争扎的蔓延。这种人与自然的艰苦搏斗,却又互为依存、互相融合的感觉最令人动容!

刘家峡是一座水电站,水坝边缘停泊着许多开往炳灵寺石窟的船只。这时节游人寥寥无几,好不容易才等到数位中国游客,勉强凑合了人数,船家才愿意开船。从这里前往炳灵寺需时三个钟,看来今天无论如何是赶不上最后一班回兰州的车了!

参观石窟当建筑工人

船缓慢地航行在如镜的水面上,两旁奇峰竞秀,水上弥漫的雾气令山峰若隐若现,这情景让人几疑身处江南水乡之中。

古老的炳灵寺石窟就藏身于这高峡平湖之中,洞窟开凿在六十公尺的崖壁上,依山傍水,这种感觉与隐身秦地林泉之中的麦积山石窟又不一样。这里并没有像麦积山石窟那样建有牢固的钢筋水泥栈道,有点老朽的木栈道令人望而生畏,走在上面更是战战兢兢。木栈道把人带到高崖上的石窟,著名的169窟就在栈道的尽头。但请别嫌弃木栈道的古旧,要继续往上走去169窟和172窟,还得另付205元,真的好贵好贵!我们付不起,只好去参观那些‘较不值钱’的洞窟,都是些外露着的小洞窟,精美的洞窟都锁起来了,除了那锁不住的27公尺高的巨大佛像。我们只看了一个锁着的洞窟,要50元,但里头的雕像确实保存得很完好,不像外头那般的'脱手跌脚'!也许高票价的目的是避免过多的游客所可能造成的破坏吧!

参观石窟时不断遇见戴着头盔的建筑工人,我们起初以为这些都是替石窟进行维修工作的工人,丝毫不以为意。直到发现路过栈道时不断有石块掉下来,险险地擦身而过,再瞄到那些建筑工人手里拿着的原来是相机,这才恍然大悟,错将游人当建筑工人了!我们这些傻瓜竟还懵然不觉,自己也必须把头盔带上呢!

续集见《丝绸之路2》

2010年1月29日星期五

冬天,来到普罗旺斯


没有了紫色的熏衣草,没有了金黄色的向日葵,没有了色彩和花草香气的普罗旺斯,冬天,还剩下什么呢?还有风和雪!

冬日,走在普罗旺斯田野上,一切鲜艳的色彩都已谢幕,扑鼻的香气也已淡去。田野上是裸露的褐泥,枯干的葡萄园,还有那丝毫不受秋天的萧瑟所影响的绿林。除了散布乡野间那一幢幢褐红斑驳墙面、白色窗框、土黄色瓦片的普罗旺斯风格的村屋,撞入眼帘的赏心悦目之外,大地几乎是一片枯燥的地中海冬日色彩。纵横联系各小村的GR(注1),亦显得寂寥,往往步行一天也遇不上几个人!

那日在阿维侬,风已悄悄自隆河谷往南吹,我们在步行往Les Baux小石村的途中,在没有任何阻挡的山脊上,开始感受到风的力量。几日下来,竟是越吹越猛,丝毫没有停歇的样子,连奔驰在路上的巴士都忍不住摇晃起来。那是称为mistral的猛风,是冬、春两季在隆河谷常见的猛风。每当冬天来临,法国内陆气温较南部地中海低,形成了气流往南吹的自然现象,风速最猛时可达时速100公里,而且一旦吹起,可持续好几天。隆河谷周边一带的山脊上,山头小村或古城,都能感受mistral的力量,那风仿佛要把人吹得人仰马翻!

凡见过那风吹过普罗旺斯田野的情景,都会萨时领会梵谷画中激烈流动的线条风格。风吹过处,田野中的绿树如火焰般燃烧起舞,几乎都舞起了一幅幅的梵谷。想梵谷当年在普罗旺斯渡过的阳光岁月中也曾见过那风的,那狂野不羁的风,是否曾经深深牵动了他的心灵,在那令人不安的岁月中,狂飙起难以平息的汹涌澎湃?

好在,风吹起的日子,阳光依旧在,这是南部令人流连的地方。南部阳光好,即使在冷冷的初冬,树木却依然保持绿色!如不是冻人的温度,还真以为是某个地方的夏天呢!偶尔阴天,气温降得更低,山区小村竟下起雪来了。我们在小山村Gordes遇上了南部的第一场雪。

最美丽的乡村

冬天,在普罗旺斯的小村游走是极不容易的事情,公共交通总是衔接不上。去Gordes那一天,很巧碰上火车员工罢工,从Gordes回Cavaillon的巴士衔接不上回阿维侬的最后一班车,看来似乎去不成了。但我们觉得不去很可惜,因为听说Gordes是普罗旺斯最美的山村,于是我们决定到了那儿后步行回Cavaillon!

雪,在往Gordes途中已开始下了。这辆巴士也和其他穿行各村庄的巴士一样,主要是载送学生的班车。看着车窗外雪花纷飞,大概司机要以为我们是疯子了,在这样的天气旅行,过后还要步行回到16公里外的Cavaillon!当车窗外开始出现山谷另一头那层层叠叠着古老石屋的山村--Gordes,我们终于庆幸做对了决定。那果然是一座好美的山村,在雪中迷迷蒙蒙地犹如神话中的世界。

告别了司机,我们站在细雪纷飞的广场上,简直是欣喜若狂。Gordes不愧是普罗旺斯最美的山村之一,而这场雪来得正是时候。那细雪霏霏,营造了一种迷蒙静谧的氛围,一种飘然纾缓的节奏。雪中的古村静悄悄地,细雪落地无声,人们都躲在屋里取暖了,更何况正值午饭时刻,大家都暂休营业,吃午餐去了。而这样的天气大概算是“恶劣”吧,游人也难得一见踪影。我们随着飘雪的节奏,钻入了起伏纵横的巷道里,在雪花纷飞中将个古村踩遍了。

Gordes在罗马时代就已存在,这座石村紧依着独特的山势层层叠叠而建,村内窄巷石级随地势迂回曲折,是普罗旺斯省典型的山村。村中少不了城堡,老教堂,还有古老的储水池,大部分是十六世纪左右或更早的遗物。位于中心的城堡唤起了人们对过去纷扰岁月的记忆,历史与战争,曾与这儿紧紧相系。所有过去煎熬的岁月,战争、瘟疫、地震,当然都已落幕,都已烟远,遗留下来的是一座风格简朴而独特的石头迷阵。在这里,所有的不规则仿佛是一种不经意的设计,却又很自然地与地理形势浑为一体,无论走向哪一个角落,望向哪一个角度,都会发现不一样的美丽风景,而未曾改变的也许就是那数百年来始终如一的古老风韵,及历尽沧桑后的坚定吧。此际,漫天雪花,纷纷飘落,飘落在古老的石屋群中,也飘起了一种悠悠缓缓的节奏,古村静默无语,仿佛在细心聆听着飘雪的节奏,令人不想惊动与打岔。此情此景,想来即使是有阳光的日子也有所不及吧!我们爱上了Gordes,但我想更确切的是,我们爱上了雪中的Gordes!

所以,虽然冬天的普罗旺斯没有了色彩的喧闹,但却有另一种非同凡响的风、雪的情景,也许,这正是四季更递带来的美妙的变换!

2005年11月
注1:Grande Randonnee, 欧洲的长途徒步小径。

七姐妹--奇妙的南丘陵白崖海岸线


有个周末,我念念不忘于英格兰南部的白崖,于是再次乘火车出发到南部去。这次是到Eastbourne西部绵延数哩至七姐妹(Seven Sister)的白崖。

自Eastbourne往西沿海边悬崖前往七姐妹这一段路是为期八日的南丘陵长途徒步路线(South Downs Way)的最后一段,也是最为惊险壮观的一段。在这里,南丘陵绵延的白垩层草原遇上了英伦海峡,就此临崖勒马般的嘎然而止,裸露的白垩地层形成绵延数哩垂直陡峭的白垩崖奇景。 那是源自白垩纪的石灰岩, 约有七千万到一亿年的历史,由称鳞鞭虫的细小浮游生物的骨骼组成。后经地表运动,逐渐自海底上升露出地面,再经海水侵蚀而形成今日波浪形的陡崖。徒步小径蜿蜒在起伏的丘陵草原上,蜿蜒在嶙峋陡峭的险崖边缘,一路看尽了奇妙的白崖海岸线!

英国初夏的天气开始暖和,阳光也多了一些,天气是难得的好,人们都跑到野外来了,海边也好,山上也好,郊外也好,总之有阳光的日子是没有人想呆在家里的。我们沿小镇的海边大道往西走,不久就看见了南丘陵徒步路线的起点(也是终点)。小径往翠绿且开满黄色小花的山坡延伸而去。英国的草坡是出名的奇绿,令人一见就有股想躺下来,就地滚一滚的冲动,或者躺在草地上淋个日光浴。但浪漫之际非得先冷静观察四周的环境和天气不可,翠绿的草坡随时可能布满陷阱,有的草坡上到处是牛粪,有的则到处钻动着肥大的蚯蚓,这是远距离看不出的秘密!我们就曾经在阴湿的冬季漫步青草地结果被成群蚯蚓吓得落荒而逃!好在夏季的南丘陵草坡绝对是理想的浪漫草地,只要别兴奋过度滚落悬崖就行了。

走上了山坡,视野逐渐开阔,就地势而言,我们已身处南丘陵的旷野,眼前一边是一大片无际的白垩层丘陵草原,另一边是晴空下梦幻蓝色的英伦海峡。草原尽头就是陡然裸露的白垩地层,百来公尺高的地层仿佛被切割似的直落海中,形成壮观的白崖海岸线。我们徒步在这壮阔的天地之间,立即成为白崖边缘缓缓移动的细小黑点!

我们不断地累积高度,当远处海中终于出现红白条纹相间的灯塔,我们知道快抵达南英白崖最高点Beachy Head了。这是距离Eastbourne3.2英里的海岬,高耸的海岬是往来英伦海峡的水手们的地标,站在高162公尺的海岬上,天气清朗的时候,往东可见到哈斯汀及40英里外肯特郡的Dungeness,往西可远望到布莱顿,运气好的话还可隐隐约约见到外特岛的倩影。隔邻海岬上是1831年建的Belle Tout老灯塔,1999年那次严重的崖崩,逼得老灯塔往内陆迁移17公尺。由于海浪以每年一公尺的惊人速度侵蚀悬崖,再加上灯塔常因云雾缭绕而无法充分发挥功能,老灯塔于20世纪初期已被伫立海中的 “小”灯塔所取代了。

没有任何遮掩的山崖上,风开始大了起来,仿佛在呜咽着动人的故事。三百多年前,这一段平静的英伦海峡可是战云密布,1653年的波特兰之战,1690年的法国与联军之战…尽管战事已远,今日的海岬依然不得平静,空中经常出现盘旋的直升机,那是为了寻找浮尸!原来这里不知何时开始竟成了自杀的热门地点,来此轻生的还不乏名人。年前有位不知是牛津或剑桥的女高材生,驾了车也跑到这里来跳崖轻生,遗言竟是: “生命太简单了,不属于我!” 原来太简单的生命也会令人想遗弃!惊人的遗言,对吧!没有人可以理解这样的轻生原因,她的文武双全,她的志得意满,竟让她轻视生命?我站在风中的悬崖边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她,想到她驾了车跑到悬崖边的那天, 这里必也和今天一样,只有海水,灯塔,风和白崖。她,在想些什么,令她纵身一跃?答案,唯有在茫茫的风里!

越过了灯塔所在的海岬,丘陵往低处绵延,眼前一片开阔,斜坡尽处已是海边小村Birling Gap,然后我们终于远远地看见了七姐妹崖。七姐妹崖是自Birling Gap开始往西至Cuckmere Haven一段如波浪般起伏的南丘陵草坡,这是古时候河流流过白垩地层形成的河谷遗址,如今,拱起的一座座山坡,形成了远看如波浪形的白垩崖景观。七姐妹其实共有八座山坡,每一座山坡和低洼的地方都取了名字,最高的是伫立西首的老大姐Haven Brow,有77公尺高。这一路走去必须跨越这八座山坡才能抵达Cuckmere河口。

我们先到Birling Gap的海滩,换个角度仰望巨崖。这是这一道海岸线唯一可以近距离贴近白崖的地方。伟岸的白崖以90度直角似巨人般挺立海边,悬崖边的海卷起污浊的浪花,日日夜夜在啃噬着崖岸,其实她们都在苦苦撑着这一道防线。据说七姐妹崖曾经有过称Seven Charles的七兄弟崖相伴,不过他们都在与大海的奋战中相继被吞噬,最后一座于1854年消失了,剩下这七姐妹相依为命,继续与大海抗衡 ,每年被逼退守0.75公尺!Birling Gap 小村也因海岸不断被侵蚀而往内陆迁移,目前的村址大约在百年内就会被大海所淹没!

走在起起伏伏的七姐妹崖上,我们尽情倘佯在南英这片白垩层丘陵草原的尽头,看海和陆地的战争。尽管今日无缘得见崖上著名的蓝蝴蝶,也没有足够时间继续行往Cuckmere Haven 西部的海边,以另一个角度观赏美丽的七姐妹崖,但我们已沉醉在这奇妙的天地之间。七姐妹,继续加油吧!

后记:选择Eastbourne为起点,因为火车途中可以看见站在南丘陵青绿草坡上那个手握两根长棍的威尔明顿长人 “Long Man of Wilmington”。有人说,他并非手握长棍,而是双手推开天堂之门!这长人就如英格兰其他绿草坡上的巨大白垩图案,如长110公尺的Uffington白马,高55公尺的 Cerne巨人,都是谜一样的悄然出现在草坡上。手握长棍也好,推开天堂之门也罢,总之他会继续保持这样的姿势站在这天地之间。如果有一天你也到南英去,别忘了去看看七姐妹,还有长人!

2005年5月

(此文曾刊新加坡联合早报)

Les Calanques


在马赛的日子,除了让人念念不忘的马赛鱼汤和普罗旺斯美食,最令人怀念的就是溜到附近的海岸看天然奇景—峡湾Calanques。马赛至小渔村卡西沿海一带共有六座著名的峡湾,以嶙峋的石灰岩险崖、苍绿的松林及美得令人窒息的翡翠色的海闻名。很难想象离开脏、乱、吵的马赛不远还有这么一个世外桃源!

冬日的马赛,尽管老港仍是熙来攘往的不减热闹景象,但沿海至卡西的峡湾也和普鲁旺斯田野一般因游人散去而回归了静谧。南法的冬天阳光依然普照,天空仍是湛蓝无比,天气却凉凉的并不酷热,这时正是钻入Calanques游走的好时机,因为无人的Calanques在此刻才充分显现它绝世的美!

我们打算从卡西出发,沿GR98路线徒步至Morgiou,再搭车回马赛。这条路线将途经六座Calanques:Port Miou,Port Pin,En Vau,L’Oule,Sugiton和Morgiou。全程长15.3公里,耗时六至七个小时,难度等级划为高级!冬日徒步比较棘手的问题是白日比较短,班车比较少,为了避免错过最后一趟回马赛的班车,我们就必须赶路,而且不能走错路!

小渔港卡西是座美丽的海港,停靠了无数船只的海港俨然是小型马赛,不过少了马赛的杂乱,又多了分酿酒之乡的诗意。这里酿的白葡萄酒是吃马赛鱼汤的最佳搭配。我们在海港匆匆溜了一会,即启程赶路,沿GR98走了约两公里后抵达首座峡湾Port Miou,那是座细小而狭长的水湾,湾内整整齐齐停靠了无数白色小游艇,俨然是座私人码头。我们沿峡湾北岸前进,慢慢攀高到Trou Souffleur山崖上,然后看见了山崖另一头美丽而平静无人的Port Pin。

那是由两座白崖拱起的水湾,崖上长满了青松,从松叶间望下去的那片蓝,如翡翠般的晶莹剔透,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蓝色海水,那是犹如九寨沟的海子般的蓝。来到无人的岸边,那清澈无比的海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潮中还可见游鱼摆尾。这样的蓝色海水像磁铁一般吸引了我们的脚步。我们发现白崖上有清楚的蓝色路标,脚步竟毫不犹豫地跟着它的指引,逐步攀上了另一边的高崖,从高处往下看,海床的深浅不一更编织出一片蓝绿交融的奇美海水。我们沿着悬崖一路走在山石松林间,头顶上的天空一片湛蓝,远处的地中海更是蓝得深邃。我们不知不觉沉醉在这美丽的天地之间而忘了赶路这回事了!

根据手中的地图,Port Pin和En Vau两座峡湾一左一右呈Y字形深深穿入悬崖之中,我们所处的高崖就是分隔两座峡湾的V形海角。沿着海角的边缘继续攀高,不久后抵达一面嶙峋陡峭的悬崖,我走到悬崖边缘俯身一望,顿时倒抽一口凉气!那百多公尺的深崖下静悄悄躺着一道翡翠色的狭长水湾,正对面是几乎呈直角的险崖,崖上长满了绿色的矮松,无以立足的峭壁上也挣扎出一丛丛小松。俯身第一眼看见En Vau,我就肯定了这次的出轨是再美丽不过的了!此刻无人的En Vau,让我们犹如发现了某个地球上的秘密般的喜悦。险崖太高了,阳光照射不到峡湾内,加深了En Vau的幽深,但丝毫不减那晶莹剔透的翡翠色。海水尽头露出一小片洁白无人的沙滩,不断向我们招手呼唤!

这时,我们已无法按照原先计划及时赶到终点,于是就寻路走向深崖下的小沙滩。前往深谷中的路段陡峭难行,有时候甚至是踩着碎石惊险地往下滑。谷底却是一座四面山壁环绕,绿意盎然的幽谷,别有一番天地。我们循着隐隐的潮声寻到了无人的海边,只见两旁峭壁耸立,除了海浪拍岸的声音,就只有谷中偶尔传来的攀岩者的叫唤。

我们攀上海边的岩石休息,这时有两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向岸边走来,手中拿着攀岩用的绳索,大概是刚攀岩下来。我们打了一声招呼就谈了起来,其中一位知道我们必须赶回卡西搭最后一班车回马赛之后,就一指停泊在海湾不远处的游艇道:“我们正要回Port Miou,那游艇是我的,载你们一程如何?从Port Miou走回卡西比从这儿走回去来得近!”我们听了,当下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白色小游艇缓缓地驶出了峡湾,两旁高耸的峭壁渐渐远去。这时,海上已是一片金色夕阳,大海更显得深蓝。船是尚的,他已年届75高龄,还热衷于攀岩,着实令人好生佩服。他让好朋友保罗掌舵,自己却在舱中为我们泡茶。游艇缓缓航行在蓝蓝的海上,即将入夜的气温已逐渐降低,这时有杯热茶暖身,实在是最舒服不过了。尚用不太纯熟的英语指着不远处卡西港右侧的巨大悬崖Soubeyranes说:“这是欧洲最高的海边悬崖之一,我上个月才攀过!”
“这样攀上去要多久时间?”
“大约九个多小时,那面山壁石质松软不一,必须很小心寻找稳固的立足点。”
谈话间,不知不觉,卡西海港已越来越近了。我猛然醒觉:“咦,你们不是回Port Miou吗?”
掌舵的保罗微微一笑:“我们直接送你们到卡西!”
这时,红霞满天,船驶入了卡西港,将我们稳稳当当地送到了港口。夕阳下,我们相互挥手道别,白色小游艇又缓缓驶离了港口,大海上,一艘黑色剪影终于渐渐隐去。这一夜,我只想买瓶卡西白酒,让自己微醺在南法的天空下!



2005年12月

(此文曾刊于新加坡联合早报)

2010年1月28日星期四

勇闯圣母峰基地营



早上九点,太阳准时攀越阿玛达马峰顶,阳光照亮了整座英嘉河谷,也带来了这一天的温暖。我们告别了定波切(Dingboche),启程前往昆布河谷,继续走向更高海拔的杜格拉(Duglha)。海拔4620公尺的杜格拉位于昆布冰川终碛旁,越靠近昆布冰川,也意味着越来越靠近圣母峰(Mt Everest)了!

这是在尼泊尔昆布区的第九天,徒步的第八天,我们三个女子正独力沿着许多攀登圣母峰的探险队所走的路径,走向圣母峰基地营(Everest Base Camp)的方向,目的地是登上基地营附近一座海拔5545公尺的黑岩峰卡拉巴达(Kala Pattar),以徒步者所能抵达的最近的距离观看世界最高峰。从2800公尺高的卢卡拉开始徒步至4260公尺的定波切,连日来我们走过了一个又一个雪巴村庄,一步步丈量圣母峰基地营徒步路线的长度,一步步奋力地在稀薄的空气中累积高度,不断地从一个河谷走入另一个河谷,渐渐地深入喜马拉雅的腹地,而天气,也越来越寒冷了。这十一月下旬的时节让我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高山上的奇寒。

定波切已是昆布区最后的耕地,这里也是区内唯一种植青稞的地方。从这儿往上走,只剩下三站了,杜格拉、洛布切(Lobuche)和最高住宿点Gorak Shep。除了这三个专为徒步者提供住宿的地点,沿途入目将是荒谷、冰川和连绵的雪山,再也不见村落。人烟少了,路更荒凉,也更难行了,前方有许多冰碛地段在等着我们,空气也越来越稀薄了。很难想像在海拔5160公尺的Gorak Shep会冻成什么样子,我们的睡袋能抵得住严寒吗?我们夜里还睡得着吗?我们会有严重的高山反应吗?我们真的能在没有向导和背夫的情况下成功登上卡拉巴达峰吗?我们能安全回到起点吗?这一切疑虑却难以阻挡圣母峰的魅力,她像磁铁一样吸引我们不顾一切地继续奋力向前。

杜格拉只有孤零零的一间旅舍和两间小茶座,我们在这儿度过更寒冷的一夜。第二天一早,我们气喘吁吁地攀越眼前那两百多公尺的昆布冰川终碛,始抵达Thokla山口,山口上经幡飞扬,风声呜咽,这里伫立着好多纪念碑,都是纪念攀登圣母峰意外丧命的好手。我轻易地找到费雪的纪念碑,他是1996年著名的圣母峰雪难中丧生的多名登山好手之一。越过山口,山路折向东北,沿着昆布冰川旁的小河谷前进。我们很快就抵达洛布切,为了逃避停下脚步后所必需面对的高山严寒,我们决定利用下午的时间,继续前往最后的Gorak Shep。此举可能会令我们患上高山症,因为这一天所攀的高度将超越可能患上高山症的安全水平。但,可怕的寒冷让我们宁愿冒起了风险。

Gorak Shep像是在无垠的江格里努和江格里沙冰川和冰碛中消失了一般,我们也不知走了多久,就是看不见他的踪影,铺在前头的总还是那无穷无尽的灰白色冰碛迷阵。此际,我们的高度已可看见右侧绵延数里的昆布冰川,那冰川寒气森森,诡异翻腾,在群山中劈开一道巨大的裂缝,浩浩荡荡翻滚而去。而太阳早已消失在高山背后。当我终于看见黑岩峰下一片白色沙地上孤零零的三座旅舍时,暮色渐暗,天地间只剩七千公尺以上的山峰还亮着金色夕阳。

一切仿佛都很正常,没什么异样。直至深夜,高山症终于没有预警的来袭,我和友伴突感呼吸极度困难,她本来轻微的头痛加剧,并想作呕,我却突然四肢冰冷,生命仿佛一点一滴的在愈趋冰冷的手指及脚指间消失…。次日清晨,情况并未见好转,我们失望的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心中默默祈祷身体可以奇迹地在短时间内适应高山环境,只要稍微好转,哪怕是一点点,否则,我们就必须折回洛布切了。此刻,放弃,是个痛苦的决定,毕竟,目的地近在咫尺。旅舍餐室里只剩下我们还没去黑岩峰,韩国团的雪巴领队尼玛说:“试试看喝一碗蒜汤,可能有帮助!”果然蒜汤一下肚,作呕的感觉稍缓,慢慢的可以进食了!

11点钟,我们终于拖着状况不佳的身躯出发前往黑岩峰,这最后的四百公尺,是此行最艰辛的四百公尺,我们几乎每一步都在克服自然环境给予的考验:空气稀薄、身躯疲累,还有伺机发作的高山症。海拔5545公尺的黑岩峰,在周围六至八千公尺以上的峰群中,其实只是个毫不起眼的小山丘。来到峰顶,近距离看见巍峨的圣母峰、怒慈峰、翻滚奔流的昆布冰川、往西藏的Lho La山口,以及环顾四周围360度无数叫得出名字或叫不出名字来的绵延雪峰,在这喜马拉雅的腹地,我只是一个渺小得必须奋力在稀薄的空气中步行十天(包括三天适应高海拔徒步)才能抵达这里的小黑点!是的,诚如登山家David Breashears所说,“你可以攀爬圣母峰一千次,不过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你的名字。”谦卑,是大自然教会我们的。



后记

走一回圣母峰基地营徒步线是多年来的心愿,也是身为一名徒步者的理想。十六天的山中徒步,我仰望、欣赏和动容的,不仅是喜马拉雅群山,还有那大山中的人们,特别是一路上不断往来于山道上的背夫。因为他们,人们才能在物资极度缺乏的高山上享有基本的设备和粮食。我见过一群背着一大栏柴火从深谷下的河滩走上村庄的背夫,那一步步的艰辛是喜马拉雅最令我动容的风景;我也见过一位步履维艰、气喘吁吁背着一大栏柴火走回家的老翁,他的坚韧是我五体投地的膜拜!这大山里的人们啊,自从希拉里和丹增诺盖登上圣母峰后的五十多年以来,尽管生活因为登山活动获得很大的改善,但似乎在本质上并没有多大改变,雪巴人,依然是雪巴人,诚挚、善良、淳朴。对我而言,这些山民无论是背夫、农夫农妇、牧牛人或旅舍主人,都像是活着的人物素描,山是他们巨大而不朽的背景。在那巨大而不朽的背景前,他们来了,又去了…..

2007年11月

(此文曾刊于星洲日报)

侏罗纪海岸……走入时间之长河

春末,驱车往英格兰南部,驶入多尔塞郡至德文郡东部一段长达95哩的海岸线,心情兴奋又期待,因为,我们终于有机会走一趟自然界的奇迹之旅-侏罗纪海岸。

提起侏罗纪,人们大概马上想起恐龙。这里正是英国首次发现恐龙骨骼的地方,而Portland岛上的采石场也发现了恐龙的脚印。但这一道海岸线之所以被称为自然界奇迹,并非仅仅因为恐龙的缘故,还因为在这短短95哩的距离内,是地球集中展示她长达1亿8千5百万年历史的自然博物馆。从最东部起点的老哈里巨石(Old Harry Rocks)到最西部的奥尔克姆石(Orcombe Rocks),地球的历史从6千5百万年前的白垩纪末期开始,跨越持续了八千万年的白垩纪,慢慢进入到一亿七千万年前的侏罗纪并继续推前至2亿5千万年前的三叠纪。在这一片古老的得以天文数字计算年纪的土地上,人类实在显得渺小如沙砾!倏忽的一生充其量也不过是偶尔飘落的微尘!时间,在这一刻终于令人震慑于她的力量!

短短的95哩路,由多种源自不同时期,具有不同性质和坚硬度的石头组成。自罗马时代起,这里已开始建有采石场,著名的石头如Purbeck石经常出现在英国各地的建筑。而沿岸风景各异的海滩、海湾、悬崖等地理奇观,就是这些不同的地质在海水长久侵蚀之下的杰作。海水仿佛大自然的雕刻艺术家,天马行空地在这95哩的海岸,雕刻出风格迥异的风景。



我们选择从最年轻的东部开始,从白垩纪一路往西行至三叠纪。车子停在Studland海边,远远就可望见老哈里了。自停车场必须步行一段小径才能抵达崖边。小径穿过树林,草坡,来到老哈里的崖顶。白色的崖壁直峭,大地仿佛在此突然被切割似的,垂直地深入海中,悬崖外有数座自海中升起的白色巨岩。老哈里的白尽管及不上多佛白崖的白,但这里的悬崖被海水冲击成曲折如齿状的地形,还有多座巨岩自海中升起,景观独特。墨蓝色的海水轻轻拍打崖底,巨柱顶端绿草萋萋,与我们脚底的绿草似曾相似。很久以前,我们站着的悬崖与海中的巨岩是相连的。别看海水此时这么温柔地轻拂巨人般的崖壁,海浪长期运动之下的侵蚀作用,即使如巨人般的坚石,也有被摧毁的一刻,更何况冬季时英伦海峡的巨浪汹涌滔天。这些海浪日夜不停的运动,穿透巨崖松软的部分,形成岩洞,进而扩大成拱门,拱门坍塌后即形成巨柱擎天的奇景。我们站在这些陡崖边缘,望着眼前奇景,老哈里源自白垩纪,今日的地理奇观却是拜海浪所赐。从这里沿岸往西,就会自白垩纪渐渐步入侏罗纪,然后抵达三叠纪。而海,将陆续让我们见识她无穷的力量,一路将大地雕刻出多姿多彩的地貌,绝不重复!



往西去Lulworth Cove,一路田园风光无限,远在1亿4千万年前的侏罗纪后期及白垩纪早期,这一带却是恐龙的乐园,只有沼泽和咸水湖。抵达Lulworth Cove,黑幕即将降临,我们走到最高处的观景台,俯瞰这座几近完美弧形的小海湾。天然的石灰岩防堤犹如张开双臂环抱着她,轻柔的海水越过防堤的缺口,在海湾里形成美丽的波纹,轻轻拂过岸边。这宁静的画面任谁也想不到这座海湾正是海水冲破了沿海坚固的石灰岩防线,不断自缺口涌入,将岩后较松软的地质划成一道弧形的结果。

小海湾联同Stair Hole, Durdle Door,化石森林,是Purbeck海岸著名的景点,这一带的地质属侏罗纪后期。Purbeck海岸的闻名,除了曾是恐龙的乐园,也在于沿岸各式各样的地理奇观,同时展示了海浪如何逐步雕塑出沿岸奇景的过程。海湾另一旁的Stair Hole,就是海水不断侵蚀这一道天然石灰岩防堤的早期过程,目前的Stair Hole还未形成海湾,只是一大一小两湾如火山口似的 “水潭”。周围的山岩可清楚看见地表运动形成的摺纹,层层相叠,如刻出来一般。此地表运动与形成阿尔卑斯山脉的运动属同一时期。我们看着这些地理奇观,已无法纯粹只是欣赏风景,而是非常赞叹,赞叹于自然界的奇妙,只觉得这一刻能共处相同时空的感动实在难以诉诸笔墨。



与Lulworth 小海湾相连的West Lulworth是个美丽的小渔村,这里的鱼和薯条是我所尝过最鲜美的了,大概是因为鱼产新鲜的缘故,单调的英式餐竟也表现了她难得美味的一刻。春末的夜里,气温还是很低的,我们在车里渡过寒冷而平静的一夜。清晨里,太阳起得很早。我们再看了一眼朝阳中的海湾,就驱车往一哩外的Durdle Door。越过露营区走向海的方向,阳光照在草坡上,英伦海峡蓝蓝的,气温凉凉的,天气好得很。这是一道下坡路,星期天的清晨里大地还是懒洋洋的,很静。我们首先看见了一座美丽而无人的海湾,海浪轻轻拂打岸边,水纹交错成美丽的波纹。我们走下海湾,躺在岸边静静享受这宁静的清晨。海湾名为Man O’ War,实是由两座紧邻的海湾组成,是海水侵蚀石灰岩防堤的最后结果,海中央还可见到残破的岩石隐隐约约自海中冒起,相信再久远些,这些岩石将会被海水冲刷得无影无踪了,那会是人类多少世以后的情景啊? 海湾另一边就是闻名的Durdle Door了。这座天然拱门,无论何种角度看去都是风景。从高处往下看,美丽的Durdle Door 犹如造物者的杰作,而我们知道那又是海水经过千万年来侵蚀的结果!

走向威茂,为了Chesil圆卵石滩。这一条长28公里微呈弧形的圆卵石滩,好像人工防堤一般,将陆地和外海隔开来,并形成一道咸水湖,是水鸟和海洋生物的天堂。这里的圆卵石以Pebble石为主,石滩自Abbotsbury往东延伸至Portland岛,那圆卵石每一颗都是滑溜溜的,拥有各式各样的纹理。西边一带的石头粒粒有如豌豆,到了东边,已逐渐增大至有如马铃薯般大小的体积。石滩也是从西向东渐渐堆高,最高处达十五公尺。走在滩上,实在无法想像这些难以计数的圆卵石是如何堆积起来的。这是世界上最完整的天然圆卵石防滩之一,多少年来,冬季的滔天巨浪丝毫无法动摇她的防线,冲不破任何缺口。她的形成至今仍在地质学家的研究当中,未有任何定论。往Abbotsbury方向驶去的山坡上,回头可一览石滩全景。她的完美初时令人误以为是人工设计的,但却不见丝毫雕琢的痕迹,而又多了分自然,原来,完美,只出现在自然界中。



从Chesil滩往西前进,来到了侏罗纪海岸首个寻获恐龙骨骼的地方-Lyme Regis。从这儿 至Charmouth沿岸至今仍是寻找化石的天堂。Lyme Regis小镇附近的海边就是欧洲最大的海边塌方Black Ven了。远处的金顶在阳光照耀下果然是金光闪闪,仿佛是戴了一顶金帽子。这一带沿海的黑色悬崖,有2亿年历史,是最早期的侏罗纪地层,当年因热带海洋淹没沙漠而形成。塌方一带的海滩多岩石,不太适合游泳。不过岸边却有许多人拿着小槌子对着石块敲敲打打,寻找化石。有人还冒险敲打靠近悬崖边的石块,也不怕随时引起土崩,实在是太疯狂于寻找化石而甘冒生命的危险。冬季,是最理想的寻找化石季节,当汹涌的海浪冲刷崖壁,将松软的泥石冲下岸来,寻获化石的机会就很高,最常发现的有鹦鹉螺化石或一些稀有的海底爬虫类化石。这里尽管没有美丽的沙滩,但那叮叮当当的敲石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也算是海边嬉水以外的另一种特别的活动和经验了。

离开Lyme Regis,我们就进入德文郡东部,也踏上了三叠纪期的土地。这一带的地质却是醒目的红色了!那是因为铁质的缘故,无论是拉德拉姆海湾(Ladram Bay)还是奥尔克姆石。拉德拉姆海湾的红色砂岩经海浪侵蚀而形成悬崖和多座自海中冒起的巨岩,形成过程类似老哈里,但由于岩石不同,风格也各异。这些层次分明的红岩源自2亿4千万年前的三叠纪,红崖顶端绿茵如毯,树林苍翠,谁知这里从前曾是座大沙漠? 海湾的海水清澈,巨岩上筑有各类水鸟的鸟巢,海湾近处有座流动露营车营地,是个热闹而充满活力的海滨度假胜地。可惜此刻夕阳落在海湾的后方,要不然那红色砂岩在夕阳照耀下,肯定会如火焰般燃烧,红得更加奇异!

从白垩纪的白,侏罗纪的灰、黑,到三叠纪的红,这95哩大地,一路走来,颜色一直在变换,风景也一路在改变,曾经,又有多少地球上的生物在这里生生灭灭。大地如此奇妙,大自然的力量又是那么不可思议,而时间,仿佛才是这一切的导演!只有走入时间的历史长河,才能细细体味分秒的力量,而亘古和刹那,竟是同属一瞬间!

(此文曾刊于新加坡联合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