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月28日星期四

勇闯圣母峰基地营



早上九点,太阳准时攀越阿玛达马峰顶,阳光照亮了整座英嘉河谷,也带来了这一天的温暖。我们告别了定波切(Dingboche),启程前往昆布河谷,继续走向更高海拔的杜格拉(Duglha)。海拔4620公尺的杜格拉位于昆布冰川终碛旁,越靠近昆布冰川,也意味着越来越靠近圣母峰(Mt Everest)了!

这是在尼泊尔昆布区的第九天,徒步的第八天,我们三个女子正独力沿着许多攀登圣母峰的探险队所走的路径,走向圣母峰基地营(Everest Base Camp)的方向,目的地是登上基地营附近一座海拔5545公尺的黑岩峰卡拉巴达(Kala Pattar),以徒步者所能抵达的最近的距离观看世界最高峰。从2800公尺高的卢卡拉开始徒步至4260公尺的定波切,连日来我们走过了一个又一个雪巴村庄,一步步丈量圣母峰基地营徒步路线的长度,一步步奋力地在稀薄的空气中累积高度,不断地从一个河谷走入另一个河谷,渐渐地深入喜马拉雅的腹地,而天气,也越来越寒冷了。这十一月下旬的时节让我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高山上的奇寒。

定波切已是昆布区最后的耕地,这里也是区内唯一种植青稞的地方。从这儿往上走,只剩下三站了,杜格拉、洛布切(Lobuche)和最高住宿点Gorak Shep。除了这三个专为徒步者提供住宿的地点,沿途入目将是荒谷、冰川和连绵的雪山,再也不见村落。人烟少了,路更荒凉,也更难行了,前方有许多冰碛地段在等着我们,空气也越来越稀薄了。很难想像在海拔5160公尺的Gorak Shep会冻成什么样子,我们的睡袋能抵得住严寒吗?我们夜里还睡得着吗?我们会有严重的高山反应吗?我们真的能在没有向导和背夫的情况下成功登上卡拉巴达峰吗?我们能安全回到起点吗?这一切疑虑却难以阻挡圣母峰的魅力,她像磁铁一样吸引我们不顾一切地继续奋力向前。

杜格拉只有孤零零的一间旅舍和两间小茶座,我们在这儿度过更寒冷的一夜。第二天一早,我们气喘吁吁地攀越眼前那两百多公尺的昆布冰川终碛,始抵达Thokla山口,山口上经幡飞扬,风声呜咽,这里伫立着好多纪念碑,都是纪念攀登圣母峰意外丧命的好手。我轻易地找到费雪的纪念碑,他是1996年著名的圣母峰雪难中丧生的多名登山好手之一。越过山口,山路折向东北,沿着昆布冰川旁的小河谷前进。我们很快就抵达洛布切,为了逃避停下脚步后所必需面对的高山严寒,我们决定利用下午的时间,继续前往最后的Gorak Shep。此举可能会令我们患上高山症,因为这一天所攀的高度将超越可能患上高山症的安全水平。但,可怕的寒冷让我们宁愿冒起了风险。

Gorak Shep像是在无垠的江格里努和江格里沙冰川和冰碛中消失了一般,我们也不知走了多久,就是看不见他的踪影,铺在前头的总还是那无穷无尽的灰白色冰碛迷阵。此际,我们的高度已可看见右侧绵延数里的昆布冰川,那冰川寒气森森,诡异翻腾,在群山中劈开一道巨大的裂缝,浩浩荡荡翻滚而去。而太阳早已消失在高山背后。当我终于看见黑岩峰下一片白色沙地上孤零零的三座旅舍时,暮色渐暗,天地间只剩七千公尺以上的山峰还亮着金色夕阳。

一切仿佛都很正常,没什么异样。直至深夜,高山症终于没有预警的来袭,我和友伴突感呼吸极度困难,她本来轻微的头痛加剧,并想作呕,我却突然四肢冰冷,生命仿佛一点一滴的在愈趋冰冷的手指及脚指间消失…。次日清晨,情况并未见好转,我们失望的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心中默默祈祷身体可以奇迹地在短时间内适应高山环境,只要稍微好转,哪怕是一点点,否则,我们就必须折回洛布切了。此刻,放弃,是个痛苦的决定,毕竟,目的地近在咫尺。旅舍餐室里只剩下我们还没去黑岩峰,韩国团的雪巴领队尼玛说:“试试看喝一碗蒜汤,可能有帮助!”果然蒜汤一下肚,作呕的感觉稍缓,慢慢的可以进食了!

11点钟,我们终于拖着状况不佳的身躯出发前往黑岩峰,这最后的四百公尺,是此行最艰辛的四百公尺,我们几乎每一步都在克服自然环境给予的考验:空气稀薄、身躯疲累,还有伺机发作的高山症。海拔5545公尺的黑岩峰,在周围六至八千公尺以上的峰群中,其实只是个毫不起眼的小山丘。来到峰顶,近距离看见巍峨的圣母峰、怒慈峰、翻滚奔流的昆布冰川、往西藏的Lho La山口,以及环顾四周围360度无数叫得出名字或叫不出名字来的绵延雪峰,在这喜马拉雅的腹地,我只是一个渺小得必须奋力在稀薄的空气中步行十天(包括三天适应高海拔徒步)才能抵达这里的小黑点!是的,诚如登山家David Breashears所说,“你可以攀爬圣母峰一千次,不过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你的名字。”谦卑,是大自然教会我们的。



后记

走一回圣母峰基地营徒步线是多年来的心愿,也是身为一名徒步者的理想。十六天的山中徒步,我仰望、欣赏和动容的,不仅是喜马拉雅群山,还有那大山中的人们,特别是一路上不断往来于山道上的背夫。因为他们,人们才能在物资极度缺乏的高山上享有基本的设备和粮食。我见过一群背着一大栏柴火从深谷下的河滩走上村庄的背夫,那一步步的艰辛是喜马拉雅最令我动容的风景;我也见过一位步履维艰、气喘吁吁背着一大栏柴火走回家的老翁,他的坚韧是我五体投地的膜拜!这大山里的人们啊,自从希拉里和丹增诺盖登上圣母峰后的五十多年以来,尽管生活因为登山活动获得很大的改善,但似乎在本质上并没有多大改变,雪巴人,依然是雪巴人,诚挚、善良、淳朴。对我而言,这些山民无论是背夫、农夫农妇、牧牛人或旅舍主人,都像是活着的人物素描,山是他们巨大而不朽的背景。在那巨大而不朽的背景前,他们来了,又去了…..

2007年11月

(此文曾刊于星洲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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